车内,张平乐侧着头,望向窗外的风景发呆。
外面零星飘洒着薄雪,四周银装素裹,路边的树也早就全部变成了枯枝,看着萧瑟又冷冽。
上次她还在国内的时候,树木还都长得旺盛,时间匆匆而过,它们像是一夜之间就萎谢了一样。
人生碌碌竟短论长,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张平乐在看风景,江寂庭则是在一旁偷看张平乐。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一起去宅子见江威,好好算账。
张平乐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忙着投心到自己的公司去,而是先来帮着江寂庭搞定他公司的事。
也许这是他们谋权篡位的最好时机,趁江威病,要他命。
用她的话讲,乐鲜离开她已经快要两年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帮江寂庭这边加把劲才对,把他们的利益最大化。
虽然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但生意就是生意,她不会因为讨厌江寂庭,就在生意里掺杂个人感情。
而在江寂庭眼里,这就变成了:她急着要帮他快速稳定局势,两人能赶紧分了财产,一拍两散。
【这个冷漠势利的女人……】
为了钱,她好像能容忍一切。
她难道,真的能把情绪用理智去支配,把感情完全隔离在外吗。
想到此处,江寂庭竟然有一瞬间的想法和错觉:要是他们没这么快就得势,是不是张平乐就算为了钱,也不会很快离开了?
呵,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烽火戏诸侯吗?
他还没有糊涂到,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以此去赌一个女人心的地步。
况且她心匪石;她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石头精。
江寂庭偷瞟了张平乐一眼:她始终胸有成竹般,眼神坚定又沉稳。
果然她恢复记忆了;上次去见江威,她因为犯错还有些忐忑,这次去,有些忐忑的人变成江寂庭了。
她要跟你离婚,听到没,她要跟你离婚……
你要没老婆咯……
离婚,离婚离婚……
江寂庭心乱如麻,好像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嗡嗡乱叫,“离婚”这两个字八拍一个回合出现。
够了,再这样他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去想这些不专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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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嫂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欢迎回家。”
直到两人到了的江威的宅子,还未下车,就看门口许多佣人在等候。
一进门,如同上次一样,是孙若梅从里往外走,热情的迎接两人。
两人始终神色冷冷,在看着孙若梅那一脸违心的假笑,默契地同时在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如今就连孙若梅那张滴水不漏的脸上,也难掩疲惫,若是走近了看,还能隐约看到她脸上的伤。
看来,这期间她也有许多故事啊。
而在孙若梅的视角,这两人,一进门就盛气凌人,像是来找茬干架的,拽的不行。
江寂庭不必多说,那一脸嚣张又乖戾的样子,比往常看他还来劲儿,打扮也比往日更花哨,身上的饰品大概扫一眼都不少于六样。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伤口,冬天的衣服厚重,可他裸露出来的那一点皮肤却也都带着伤口和绷带,单单看着就要比孙若梅的伤要重多了。
只是他眼神却依旧犀利,仿佛数日的磋磨也未打压下他一丝一毫的气焰。
张平乐则与他完全相反,身上没有一点饰品作点缀,衣服也依旧是永远穿不腻的深沉配色,垮起个批脸来,总是一副闲人免近的样子。
比起上次来,她除了头发变短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两人只是闲庭信步地走来,就莫名让孙若梅感到心虚和压力。
孙若梅也只能自欺欺人般地,把两人骇人的气势,归咎于两人那出众的身高了。
“额,二哥二嫂,咱爸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孙若梅的笑容略带谄媚,可两人却都像是没看到人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自顾自向内走去,始终一言未发。
甚至,江寂庭走过去时还撞了孙若梅的肩膀一下。
孙若梅假笑的表情一僵,而等她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时,两人已经走远。
她的嘴角不受控的轻轻抽动了一下,不屑地冷哼一声,她目光里的愤恨不再隐藏,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两人后背烧出个洞来。
“嘭——”
大厅的小门虚掩着,江寂庭眉头一皱,他实在忍不住了,伸腿用力踢了一下门。
呵,踢门就已经算他非常高雅了。
要不是他江寂庭现在好歹也算是个老板,在大门他就要张嘴骂人了。
踢门的声音兀地划破了室内寂静的气氛,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门口那看齐。
他突然的闯入,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连老爷子手里正拿着的茶水都被吓撒了。
江寂庭笑着进门,眼神锐利,扫视了室内一圈。
“哟,怎么就你俩在啊。”
此时屋里除了江威,就只有老三江辰。
“干什么,你要造反啊!”
江威气得一把摔碎了手中的水杯,站起身来,看着两人吹胡子瞪眼。
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江寂庭笑得像个无赖,而张平乐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气势看着也不小。
江寂庭笑着走来:“可别动气啊老爷子。这不是好久不见了吗,我们俩,都太想你了。”
一直以来,他都装成正人君子,时间太久了。
一口一个父亲的叫他,装得像是个小绵羊,装得太好,都快让江威忘了,他原本就是个混账。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那个乖儿子江寂庭,而是那个粗野的私生子,江万东。
往日那些卑微和柔顺,已荡然无存。
江威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恍惚间突然想起,他刚入公司时。
他那时又蠢又笨,眼里一片迷茫,一问三不知。
一直以来,都是江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做个总裁,不过也是徒有虚名的傀儡,况且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就连公司里的锅,抹不平的账,都可以算在他的头上。
即便如此,养虎为患的恐惧也时常弥散在江威的心头,他处处提防,但时常又不得不用。
就是再傻的人也会一点点的成长起来,江威一直监视着他。
也许是江寂庭的演技真的很好吧,懂得藏拙,让江威总觉得他不成气候,小打小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一切都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况且用人,又不是只一味地找听话的蠢货,也要懂得驾驭和管制良将。
江威自认为,自己的权衡之术,耍弄的还算不错。
可……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长得这么“大”了。
他该早点发现的,他该早点捏死这只幼虎的。
看着他,江威那两条黑白参半的长寿眉皱起,他眯了眯眼睛,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
“怎么着,你们俩个畜生,今天是来找我干架的?”
两人迈步往江威这走,江威看着他俩,气得头上血管一跳一跳的,脑袋不受控制地轻摇了几下,脸上的肉跟着轻轻发颤。
随着两人踏入室内,才看到在视野盲区的边上,竟然还站着几个保镖。
江寂庭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嘲笑着看着江威:“哈哈,这是嫌不够热闹?家里聚个餐而已,弄了这么多人在这,难道你这是,怕咱家谁又被绑了啊?”
说着,江寂庭突然敛去笑意,俯身用手扶着餐桌,头微微前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威:“还是说江威,你太心虚,这是找人给自己壮胆呢?”
“江万东!你跟谁说话呢?”
江寂庭嗤笑一声,冲着一旁的保镖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吧,我的好父亲,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就是再怎么样,也没有您的气魄,看谁不顺眼,就要了谁的命。”
不过他把话说完,那几个保镖也一动不动。
一旁的张平乐则始终一言不发,冷冷看着江威。
江寂庭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绅士地帮她拉开了椅子。
张平乐也不客气,直接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抱起手臂,继续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威。
江寂庭接着又拉出张平乐旁边的椅子,也坐了下来,甚至还拿起桌上的餐具,一脸嫌弃地扒拉了几下餐盘上的食物,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身体向后一靠,随手扔下了餐具。
江威看看张平乐,又看看江寂庭,简直气得他想发笑。
“好啊,你们两个,出去一趟能耐了?跑我这装爹来了?!”
孙若梅是在两人后面进门的,见屋里几人剑拔弩张,在门口就赶紧小跑过来,安抚江威:“哎呀爸,别生气,您消消气消消气,您这大病初愈,可经不起再操心了。”
也多亏有了孙若梅给的台阶,江威的面子也算是不至于掉地上,他皱眉瞪着对面两人,被扶着缓缓地坐回到了餐桌主位上。
顺便还不忘瞪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江辰:这个大傻子,就一言不发这么傻看着,没一点情商,也不知道过来帮你爹说句话。
“唉……你俩是要气死我啊?你们啊,要是有若梅一半……”
“哎哎,你可打住吧。”
老爷子长出了一口气,刚想训话几句,江寂庭就不悦地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威晃了晃,出声打断。
江威愣住了,孙若梅也愣了一下,这行为俨然再一次刷新了江寂庭的放肆程度。
江寂庭则一脸的不耐烦:“我们俩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上课来了,你可收收你那爹味吧,你少吹点牛逼,你嘴能干巴啊?”
江威看着江寂庭那样子,听他说的话,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看见江万东对他这么放肆过?
下一秒江威反应过来,简直要把他的脸都气绿了,张口一连就是几个c语言。
【不是,他搁这训谁呢,还敢指我?咱俩谁是谁的爹啊?】
“你xx跟谁说话呢?臭小子,我可是你亲爹!我是不给你脸给……”
江威气得横眉竖目,嘴一张就开始骂人,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拿起餐盘就扔了过来,砸在了地上。
“好久不见啊,老爷子!”
张平乐突然开口,声音洪亮,一下就把江威的脏话强行打断,怼回了嘴里。
江威愣了一下,接着张嘴又要骂人:“你喊什……”
张平乐微笑起来,像是很开心似的:“托您的福啊,老爷子,我们俩终于活着从t国回来了,真不容易。”
“你……”
“哦,我还要特意告诉您一声,多亏您绑架我,我因祸得福啊,我的脑病也好了。”
“你,你……!”
“你不为我高兴吗?我可终于是把您做过的缺德事,都记起来了。你说你这作恶多端的一生,还挺能活。我都失忆这么长时间了,回来一看,你咋还活着呢?不行喝点药调理一下吧,你这老不死,也不是个事儿啊。”
“啊!!!你给我闭嘴!!!”
张平乐说的声音洪亮,且越说声音越大,还认认真真地看着江威,像是说什么要紧事一样。
江威几次想插嘴,奈何都失败了。
最终气得他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脸红脖子粗的大叫了一声,像一头发狂的大野驴,声带都喊哑了。
张平乐一只手捂了捂耳朵,接着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侧头与江寂庭对视一眼:“你看,他气还挺足。”
这两口子,不愧是刚从恶人谷进修回来的,是真不怕给他气死啊?
毫无对长辈的尊重,简直要给江威的脑血栓都要气通了。
江威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孙若梅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给他顺气。
江威突然捂着心口面露痛苦,接着便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药,药!”
……切克闹?
江威冲着孙若梅伸手:“快,药,给我的药拿来!”
“哎呀爸,您消消气,别气别气!”
直到江威咽下了药,好像才终于顺过气儿来。
他闭着眼睛,身体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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