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终究是被陈阑拿来了。
他的庭院陈旧,衣着陈旧,这账本也跟这些东西一般极为陈旧,唯一的优点恐怕也就是还算干净了。
看之前不知道,看了之后林流云才明白,为什么姬墨轩只能说出一句没问题,而其他的一概答不出来。
——这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一本记事册,不仅是有各种账目上的出入,还有一些大事小事也记在其中,纷纷乱乱的,要是不了解的人乍一看这账本,只怕会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来。
一旁的姬墨轩看林流云沉默不语,心想,这下可算是能让流云叔看看他的本事了,迫不及待道:“流云叔,你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要不来问问我,我也算是看过一次,现在可是非常明白该怎么回答你的流云叔。”
他当初为了回去给流云叔一个交代,可是硬逼着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理清楚了,为此还问了半天陈阑问题,现在不论是流云叔想问什么,姬墨轩都有自信答得出来,而且比陈阑答得更好!
毕竟这个陈阑自己是清楚这个账本的内容的,哪里懂他们这些不清楚的人,当初姬墨轩他自己问陈阑的时候,对方就总是答非所问,问五次才能回答的明白一次,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老师。
而他则跟流云叔处在同一视角,怎么都比陈阑好的多。
林流云没接受,只道:“先等我再看看,王爷你…算了,你出去看厨房做的怎么样了吧。”
陈阑一惊。
虽然他知道这个林流云不一般,可那个是贤王殿下啊,他林流云再怎么说也是一介下臣,怎么可以反过来对贤王发号施令?
可姬墨轩半点不觉得这有什么,相反,他还挺乐呵,听了急忙就道:“欸,好啊,那我可就真去了啊流云叔,不许反悔。”
林流云:“……不反悔不反悔,你过去吧。”
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坐的有点不耐烦了。
“真不反悔?”
“啊,你再不去我就要反悔了。”
“别呀别呀,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这下姬墨轩不敢再继续跟林流云绕来绕去,直接一溜烟的就跑去了厨房,他倒要看看,这个陈阑是不是真的准备给他端一锅馒头白粥上来。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阑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捋了捋袖子,说道:“不知林大人看得怎么样了?这便是大人您要的最全的账本没错了,若是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贤王殿下不在,问我也是没有问题的。”
“在您面前,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流云微微一笑,说道:“陈大人还真是跟我心有灵犀,我正好准备问陈大人一些事呢。”
“既如此,林大人尽管说来。”
陈阑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镇定的四平八稳,林流云知道,陈阑一定是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就发现不了账目上的问题。
要按正常的情况来讲,也的确是很难发现的,毕竟这账又多又杂又乱,还掺杂着大量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再在询问时候被陈阑误导上几通,就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怕都会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林流云现在的目力,又岂是一般人能媲美的,现在又数学不发达,朝廷都将其视为三教九流,这上面自以为高明的做假账方式,在林流云的眼中,却是漏洞百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首先是这处。”林流云摊开账本,对着其中一页点了点:“我记得这一笔,是年前的时候,因为水患,再加堤坝损毁,朝廷发送下来的赈灾银,陛下特地派了三千精兵护送,后来南陵也上过折子说,这灾银已经如实收到,然而,大人这账本上怎么却是写的,路上被匪徒劫掠一空?”
“哦对了,我还记得听人提起过,最后那堤坝似乎就是陈大人号召百姓自发修缮完毕的吧,听闻陈大人当时还慷慨解囊,为百姓们提供了数日的午膳以补充体力。”
“这……”陈阑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实不相瞒,林大人,这笔钱,确实是被匪徒劫掠而去的,却不是从京城运往南陵的路上,而是抵达南陵之后,才被劫掠一空。”
“在我等的治下,却出了如此叫人难堪的事情……当时便脑袋一糊涂,将这事压了下来,不过林大人不必忧心,如今的南陵已经好上许多,不会再发生那种悍匪当道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林流云不置可否,也不揪着这一点攻击他,只是又翻了一页:“那么,这一处,我也有一些疑惑想要陈大人作答。”
“这一处,我记得是上个月月中的时候,陛下执意要为圣女修建一座八宝通天塔,从各地都征召了不少人手入京,这并非徭役,是以会发放正常的工钱,这我知晓。”
“可据我所知,南陵一共赴京的是七百三十一人,可为何陈大人上面记的却是,南陵一共赴京两千三百二十人?”
“这差的都不仅是半数了啊?陈大人。”
陈阑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说道:“让林大人见笑了,可南陵的确进京的是两千三百二十人而不是七百三十一人,这七百三十一人的由来,是南陵的队伍出发时候负责记录的属官记错了,之后也就只好再南陵这边进行正确的记录。”
林流云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不知道陈大人为何敢把这样错漏百出的账面来给我看,许是因为陈大人觉得这账面如此复杂,即便我看了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吧,然而陈大人,我自小精通数算,陈大人这账面上的问题,只消一眼,我就看得出来。”
“难不成陈大人以为,我是只看出了这些?我只是只说了这些而已。”
“那笔墨纸砚,放到南陵外面是普通百姓也能出得起的价格,怎么到了陈大人的账面这里,就是纸贵如金,一张都得用十两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