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蜀汉,从南中开始。改变南中,从兴古开始!”沈腾暗暗下着决心。
改变这个时代的某些东西的想法,沈腾一早就有了。
但是,直到此刻,沈腾第一次有了改变这个时代某些东西的决心。
熟读历史的他自然知道,做一个“改革者”,其实很难。中国历史上鲜有改革成功后全身而退的人。
不是没有,但,真的很少。
从小了说,改变南中人民的生活,改善蛮汉民族的关系,往大点说,改变人民的思维,将海洋馆思维嵌入那些上位者们的脑子中去……
曾经的军人经历,让沈腾形成了主动干预的惯性思维。所以,萌生这么多想法,对于沈腾而言,其实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很多时候,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也因此,他一直都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
“想想,都开心!”
来到兴古郡之前,沈腾对于自己的未来,其实没有多少概念,或者说,尚未有明确的未来规划。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乱糟糟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几乎都是被事情“裹挟”着向前,即便想抽身而出,都不可得。
而现在,在这远离蜀汉政治中心千里之遥的偏远的兴古郡,将包子他们都赶出去之后,他才有时间认真思考一下,用后世那么词儿来说,应该是“规划”一下未来的“人生”。
毕竟,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他都没有躺平的资格。活下去,争取活得好一点,非常天经地义。
既然要做事,那么很多事情就很有必要去尝试一下了。
而这些事情中,自然就有许多并非他个人的私事。
后世爷爷曾有名言传世:“世上事,怕就怕认真二字。”一旦进入认真思考模式,沈腾便发现——未来,南中要想好,南向才是宝。
但一旦采取南向政策,就不免要与交州广州打交道。
目前,他已经从朱武等人那里了解到交州广州的一些信息,只是,零零散散的,还不成体系。但有一点很明确,岭南的南天一霸士燮几年前已经去世,孙权对于士家的清理行动基本完毕,广州交州的分而治之,已经正式开始实施。
但在沈腾的心里,却觉得岭南还有机会去浑水摸鱼一下,因为那里的水,一定不是孙吴人想象的那么“清”。或者说,有机会的话,可以人为干预一下,让他“浑浊”一些,并非是什么难事吧。
他能让交趾阮氏北上,咱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朱氏南下呢?
要知道,士家在岭南盘踞近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士家可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家自然要会有报复,所以,岭南乱象丛生,才是一个火中取栗的好时机。
若真有机会,将广州,以及交州的交趾、九真、日南从孙吴手里抢过来,沈腾相信,自己有能力让蜀汉人民,甚至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民,对大海的认知提升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上去。
至于财富嘛,嘿嘿,做个首富,该是没有多少水分的咯。
老曹说:“生子当如孙仲谋!”
在沈腾的人生规划中:“致富就找孙仲谋!”
不过,想从孙权嘴巴里掏食物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家伙尚未弱冠,便继承了家业,天赋异禀得一批,将战神父亲和杀神哥哥留下来的基业做大做强,成为三国鼎立之中最重要的一足,现在年纪大了,比他年纪大能力强的,都死了。比他年轻的,资历能力不如他,估计这现在看天下都是小儿辈的感觉吧。
在历史上,再过去几年,这家伙就开始犯迷糊了,骄傲自动,蛮横无理,自己主动挑起的“二宫相争”,逼迫大臣们站队,想杀谁就杀谁,不似人类。
还有一个,孙吴和曹魏在合肥寿春一带,一直在拉锯,这让孙吴很是头疼,也因此,对于交州广州这边,孙吴投放的力量其实是不足的。比如现在,日南林邑土着就已经宣布独立建国了,但交州刺史戴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腾胡思乱想着,没有一点章法。但有一点很明确,他想要大海,想要到大海上去捞财富。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曾经的多少后世年轻人心中的梦想,沈腾也不例外。
虽然很多想法还带有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目前来看,简直没有一点可行性,但如果真的有得选择,沈腾宁愿往南边走,往大海上闯,也不愿意进入成都那个政治旋涡中。
但,可能吗?
他可以不去成都吗?
蜀汉真的有能力南向吗?
……
“骑着毛驴看唱本,边走边瞧呗。”
三天后,包子他们如约回来了。
这次出去,短短的三天时间,马不停蹄,夜不卸甲,他们将整个兴古郡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踏了个遍,自然也过足了威风凛凛杀人放火的瘾。
要说这个时代三个帝国内部的纨绔们,哪一个没有在战阵上厮杀的梦想?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包子的爹爹死得太早,而姑姑又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以致于他倒是想到军队里面去,他姑姑这一关,他得过去才行。
过了姑姑这一关,还有更难的一关——他奶奶。
而黄崇呢?
因为父亲黄权的原因,如不是此次的机缘巧合,他连军队的毛都不可能摸到一根。一个叛国投敌的前镇北将军的儿子,你还想当兵打仗?先将你那在曹魏做高官的父亲的事情整明白再说吧。
李球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是南中建宁李氏放在成都的一枚棋子,万事不由人,唯有纨绔一道,却是他最好的发展方向。
他所做的,便是每天在成都街头每天抛头露面,花天酒地最好,和其他大家族搞好关系,维护好李氏的利益就是他最大的成功。
而战阵,不属于他。
南中,才是他李氏战斗的基地。
很多时候,他李氏的战斗根本不需要刀枪剑戟不需要流血牺牲。
但这一次,三人跟着沈腾满南中晃悠,本来抱着的目的是游玩,保护好腾哥儿,谁知道竟然在兴古郡遇到蛮兵祸乱兴古城,他们终于有机会放胆任意施为!
这些年轻人那种刻画在骨子里面的杀戮基因,终于被彻底释放了出来,一发而不可收。他们仿佛找到了父祖辈当年策马战场峥嵘岁月稠的感觉来。
“弟兄们爽不爽?”
“爽!”
一呼百应之下,众人皆情绪激昂。
包子却没有那么舒服,只觉得心中戾气尚在,没有完全释放,所以,他还想继续折腾,策马狂奔,震慑宵小,这种感觉,永远都不希望有终点。
如不是沈腾说好的了:“三天,嚣张跋扈不收刀;三天后,必须回转兴古城,收刀入鞘。”包子他们愿意一直在兴古呆下去,甚至能一直嚣张跋扈到交州的交趾郡,找那狗屁倒灶的阮氏算账去。
骑卒们在此次兴古城的战斗中,损伤很少,因为他们正面接战的机会本就没有,当初冲进兴古城,先是围着几头大象画圈圈,然后,跟在大象的屁股后面追杀蛮兵,哪里有遇到过一点抵抗?纵马践踏过去,随手挥动刀枪,蛮兵便纷纷倒地了。
再后来,城外的追亡逐北,和骑马撵鸡崽子也没有多少区别,就是追上去,踩踏过去,砍杀过去,然后,再追下一拨。
等眼前都没有了,回头来,一个一个的枭首,悬挂在马脖子上,有的军卒甚至将那些首级系好了,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多的可以挂四个,好几十斤的,也不知道这些家伙玩的是什么味道!
但是,等到进兴古城时,却是这些脖子上挂人头的家伙们最受欢迎。
包子他们没有这样做,这不符合他们的气质。
士卒们却不这样想。
他们知道如何取悦这里的人们,并且也不介意,在广场上的篝火盛宴上,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妇人那颗伤心欲绝的心。
南中,不管是牂牁郡,还是兴古郡,还是永昌郡,其实都一样,物产异常丰富,只是没有人专门来做这件事情。
比如水果,一年四季,水果根本就吃不完,上一茬的水果还没有吃完,下一茬新鲜水果又挂满枝头。所以,兴古城今夜的广场盛宴,各类吃食应有尽有,再加上几大家族的卖力付出,盛宴之丰富,就更不用说了。
但这些美食,注定不是今夜的主角。大家关注的焦点,是广场中央被铁链牢牢锁住的大象!
这几头大象便是当初蛮王骨都和亲随骑乘的大象,都被活捉了回来。
今晚,将要举行的是一场大象盛宴——烧烤蛮王大象肉。
这些大象本就被人为驯化很久的,正常情况下,他们对于象奴们的指挥命令,都非常配合,只有在异常暴怒或者恐惧之下,才会出现当初当初那样的失控状况。
1000余蛮族部落代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都被强制带到广场之上,参加广场盛宴。
就在他们面前,那几头代表蛮王至高无上荣耀的神物大象,被铁链子捆绑在广场中央的几根大铁柱子上,不断颤抖着,挣扎着,嘶鸣不已。
大象们似乎也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尤其是那头白色的神象,竟然前肢跪下,低头嘶鸣、双目流泪,似乎是在哀求着,饶他一命。在这些蛮人们的心目中,大象本就是至高无上的,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看到这些神物向汉人屈膝下跪的场景,他们的眼里无一不流露出无限的恐惧和悲哀来。
天神堕落人间,本就是一场悲剧。
而马上,他们的神,就要死在他们的面前。
对于兴古城的这些汉民们来说,杀死一头大象,带给他们的,只有兴奋,难以遏制的兴奋,与神灵无关,与权威也无关。
只有沈腾朱武等人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深长。
将蛮人心目中的神权从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拉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朱武一声令下,数十只长矛便飞向中央,几头大象身上瞬间便如同长出了无数树枝一般,摊倒在地上,挣扎几下,慢慢,也就失去了生命气息。
最中央的那头白象,本是蛮王骨都的坐骑,却留着。
眼见得同伴们的惨死状况,这头白象暴怒加上恐惧,左右前后挣扎之下,竟然将几根深埋在地下数尺的铁柱子给逐一带了出来,四条腿上捆绑着铁链子,不能迈开腿自由行走,但毕竟有了一定的移动能力,摇摇晃晃地一头便向主席台方向撞了过去。
这里,距离它最近。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一旦被这头巨大的白象撞击,不管是什么,都将是樯倒辑摧的结局。
蛮人们的惊呼声中,却带出一些异样的情调来,他们眼中的“神象”终于显神了,苍天保佑,神灵再现,保佑咱们的神象长命百岁吧,最好将那汉家子们都一个个踩踏致死才好。
无数蛮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顶礼膜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主席台上的人很多,有郡尉朱武,有沈腾,也有当地豪族的族群代表若干,很多人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却见沈腾身后一人纵身而起,从众人头顶越过,脚尖在台子边缘的柱子上一点,人已经翻飞在空中,恰似一头硕大的苍鹰掠过,刚好越过大象的前身,落足在大象背上。
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只见那人手握一只铁矛,对准大象的后脑处,狠狠扎了下去,铁矛前半截深深没入象脑。
大象一阵悲鸣,左右摇摆几下,再也站立不稳,轰然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处,那黑衣人却已经再次高高跃起,飞回高台之上,再一个纵身,已然站立在沈腾背后,一点动静也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全场鸦雀无声。
烟尘渐渐消散,神象再无声息。
广场之上,蛮人们的哀鸣呜咽之声顿起——他们心中的神——终于死了。
死在这些汉家子之手。
蛮人们悲伤呜咽,而汉民们则兴奋得高声呼喊起来,一个个欢呼跳跃着,不能自抑。能亲眼目睹刚才这一场盛况——白象奋起,冲撞高台,同归于尽,刺客飞跃,一击即中,神象死亡……这一切如同一场精彩的演出一般,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数十个精壮汉子,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手执利刃,便上前迅速地切割大象的皮肉来,还有无数精壮汉子将大块大块的象肉分切成小块,再有许多人负责将象肉送到篝火边,涂抹上一些盐巴酱料,无数妇人们在那里专注着象肉烧烤。
无数的酒水被送上来。
蛮人代表们每人面前一大碗酒水,再有烧烤好的象肉,首先送到高台上去一部分,然后,被优先送到这些蛮人面前:“吃,必须吃,不吃你就试活着!”
看着那些军卒们不善的眼神,以及广场周围整整齐齐手执利器杀气四溢的士卒们,这些蛮人代表们不得不强行将“神象”的肉,吞了下去。
很多人当即呕吐起来。
但是,很遗憾,当你呕吐完毕后,又有更大更新鲜的一块象肉,被送到你的面前。三分熟还是七分熟,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很多肉也就是在篝火上走了一个过场一般,还不时向外渗透着血水。
那些士卒看向蛮族人的眼神,冷冰冰地,像刀子一般。
“吐,只管吐,有本事你将那几头大象的肉都吐完!”
“再吐一口试试,老子让你怎么吐出来的,就怎么舔回去!”
……
而有些蛮人却没有那么矫情,他们甚至感觉象肉烧烤还不错,甚至有蛮人主动向汉人要了第二块。
对于这些主动要肉吃的蛮族代表,奖励则是另外一大碗酒水。
……
第二天,朱武在沈腾的陪同下,召开了非常正式的兴古郡第一届汉夷友好大会——
其实说是“友好大会”,过程一点也不“友好”,就是郡尉府宣布政策蛮族人听,听了去执行,不接受反驳。
简单粗暴——
第一,按照部落大小,和此次对兴古城造成的伤害,给予不同等级的赔偿,有些首恶级别的人物,必须交出来,由郡尉府发落。
第二,小部落自动归属大部落,每个部落,在兴古郡郡尉这里进行详细的登记,造册,进行人头管理。
第三,郡尉府对每个部落的山林区域进行疆域划分和管辖。凡是违背这项政策的,一律进行剿灭,其他部族有权力对这些部族进行剿杀、奴役。
第四,严禁部落之间私自械斗,一旦发现,族灭为奴。
第五,对兴古郡治下的每个部落生活状况物产物候进行详细调研,用于指导蛮人进行有效的生产经济活动,加强各地区特色产出的外引内联,政府选择合适的地点建立乡镇集市,组织蛮人和汉民之间有效的物质交换活动,保证双方的公平公正。
第六,吸纳蛮人豪酋大族子弟到郡府工作,推荐优秀的蛮酋大族子弟到成都学习,做官,并且组建豪酋大族商团,支持他们向外发展,保障他们的权益。
当这些政策和详细的执行方略一一公布时,蛮人代表们几乎都被惊呆了。
“不杀咱们了?”
“这是——放过咱们了么?”
他们这次来,只为赔罪求活而来。
哪个部落里没有蛮人跟随蛮王骨都来到兴古城打砸抢?哪个部落不是伤痕累累支离破碎青壮皆没?
他们却没有想到,郡尉府对待他们竟然如此宽容,甚至很多地方,是为他们的生存发展考虑。
蛮人,并不是笨人,他们一样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对于汉人散发出来的善意,他们一样会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