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席玉独自约见了柳老爷。
几月不见,柳老爷沧桑了些,白发也变多了,他眼神期盼望着门口,像是期待着谁来。
温席玉不禁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毫不客气嘲讽,“柳老爷,阿煦不在这,你不用装给谁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柳老爷闻言面上闪过苦涩。
他喝了口茶,“孩子,说吧,你今日约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是有一事相求。”
“不过,”温席玉话锋一转,漆黑的桃花眼虽然含着笑,却仿佛有看透人心的魄力,“在此前,我还有一事好奇,柳老爷既然明知我的身份,又为何会让阿煦与我成亲。”
名义上,他还是恭郡王的嫡长子。
而阿煦是恭郡王的亲生孩子。
据他所知,恭郡王并没有将他不是亲生子的消息,告诉柳老爷。那柳老爷为何会撮合“有血脉关系”的他们成亲呢。
“此事,说来话长。”柳老爷垂下浑浊的双目,“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煦嫁给你,不会受苦。”
“为何知道。”
温席玉继续逼问。
柳老爷沉默片刻,摇头轻叹,“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没几日可活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看向窗外,忆起已经模糊的往昔。
“我原名不叫柳元,叫柳苏。刚刚大学毕业时,面试工作的路上被车撞了,意外来到这里,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让我接近恭郡王……”
那时,恭郡王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副将。
他是弯的,面对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自然没有抵抗力,便听着脑海里那道声音的话,去接近对方,以为照做就能获得回到现实的机会。
但一直到成亲后有了煦儿,那道声音都不曾出现过,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的日子幸福美满,或许留下来也不错。
直到恭郡王带他回京。
噩梦开始了,他被皇帝看上,强抢入宫,若是不听话那皇帝就拿煦儿与恭郡王父子俩性命威胁他。
他无数次想过自刎,也许就能结束一切痛苦回到现实世界。
但那道脑海里沉寂许久的声音,古怪笑了起来,“你是自愿跟我来到这里的,你现实里的身体,其实原本还有一丝生机,不过很可惜,因为你沉浸在幸福的婚后生活里,已经错失了这最后的希望,现在,你要跟我做笔交易吗。”
他意识到被骗,自然不会再上当。
但他一旦拒绝,那道声音就威胁他,会去杀了煦儿。
于是,他妥协了。
“那道声音,让我……臣服皇帝。”
他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了,但是他想保护煦儿不受伤害。
便麻木忍了。
直到得知有了不该有的……
柳老爷顿了下,看向温席玉,却发现他神色很平静,仿佛在听旁人的事。
见他没事,这才继续道。
“那道声音,让我留下那个不该有的东西,我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掐死了他。”
温席玉倏地眼神微变。
柳老爷苦笑,“但是,我中计了,那道声音就是故意激怒我,每日在我脑海里念叨着,那个不该有的东西有多重要,我掐死他后,心知一切都完了,便自刎了。”
可谁知,他没死。
再一睁眼,就穿进了柳元,也就是这个世界他父亲的身体里。
那道声音大发慈悲地告知他:“鉴于你成功造就了主角悲惨一生的源头,且任务完成出色,往后你可以亲自抚养你心心念念的煦儿长大了。”
柳苏说完一切,已经是老泪纵横。
温席玉声音沙哑问:“那道声音,是什么。”
柳苏一辈子也不会忘,恨声道:“它叫非法系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东西。”
他之所以让温席玉与煦儿成亲,就是知道温席玉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能保护好煦儿。放火烧山也是,温席玉武功好,肯定能带着煦儿逃跑,最好逃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
“我也想逃,我想回家……”
柳苏喃喃着,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当初是带着想回家的信念,才跟非法系统来到这里,却再也回不去了。
温席玉安静消化着庞大的信息。
他将柳苏的话,与阿煦前些日子告诉自己的理由一一对应。
身子蓦地僵住。
哪有什么一魂双身,阿煦或许也是被拐到这里来。
也因为他,回不了家。
柳苏用了许久时间才平复下来心情,一扭头发现温席玉还没走,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沉默了下问他,“对了,你有何事相求。”
温席玉没说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客栈里。
禾煦直到夜半子时,才等到温席玉回来。
他连忙上前将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见没有受伤,他才松了口气,抬手愤愤拍了下温席玉肩膀,“温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这么晚……”
话音未落。
温席玉倏地弯腰抱住他。
禾煦愣住,察觉他情绪不对,抬手轻轻拍打背部,语气放轻,“怎么了?”
温席玉闭着眼,心绪复杂万千。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这像没事的样子?
禾煦不信,思索着温狗和柳老爷见个面,能出什么岔子让他低落成这样。
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
——温狗已经知道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了。
不能玩变-态的了,所以低落?
不然除此以外,禾煦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所幸温席玉只是低落了一夜。
第二日就带他去柳府,在柳老爷的见证下过继了一个旁支的崽崽。
“阿煦,以后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柳老爷叮嘱他。
他微微颔首,从温席玉那听了来龙去脉,原来柳老爷放火烧山是好心办坏事,看着老人鬓边的白发,忍不住弯腰抱了下对方,“爹爹,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柳老爷当即红了眼,“好,好。”
安福躲在门后抹鼻子,禾煦余光注意到,轻笑着招招手,“真不来抱一下?下次见面就不知道多久了。”
安福闻言飞速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少爷,安福会想你的。”
“哦?少爷可不想你。”
“呜呜呜少爷。”
……
温席玉看着他与家人一一道别,最后扶他上马车,离开了南陵县。
他们打算按照原路线,四处游玩。
从旁支过继来的崽崽还不满一岁,尚且需要人抱着。
听稳婆说,崽崽出生时个头就比别的崽小一圈,禾煦担忧崽身体健康,温席玉便亲自带着,日夜照顾。
到每日用膳时辰前,他才会把崽崽交给禾煦看着,然后借用沿途客栈或者酒楼里的厨房,亲自给禾煦做好吃的菜肴。
如此一月后,连同崽崽在内,都被温席玉养得崽崽白白胖胖。
崽崽也会说话了,咿咿呀呀的。
谁抱着都笑呵呵,很是亲人。
禾煦总算放心,也有心情与温席玉逛街了。今日他身着一袭青色衣袍,身姿挺拔如松,乌发高高束起,双眸明亮如星,回头一笑别提多招人注目。
温席玉不动声色上前,挡住四周令他不悦的目光。
“温狗,你荷包破没有?”
禾煦看到家裁缝铺,眼眸一亮,想起给温席玉换新荷包的事。
他早就想做了,但顾忌着过继来的崽崽太小,分不出心神,关于新荷包的事就一拖再拖了。
温席玉平时爱护的紧,别说荷包破了,就是一根线也不曾断。但他闻言,果断点头,语气委屈道:“破了,被温饱饱扯脱线了。”
“这小子,力气真大。”禾煦说了句,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走,夫郎带你去买新的布料,做新荷包。”温席玉垂眸,看着他们紧握着的手,唇角勾起,一直藏在心底不愿面对的事,也在这一刻释怀。
罢了,阿煦若是真想走。
他不会阻拦。
珍惜阿煦还在身边的日子,不让日后遗憾就够了。
他收紧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当街牵起禾煦的手亲了下,“夫郎对席玉真好。”
禾煦顿时看过来。
他原本想瞪温席玉一眼,但在触及对方略微发红的眼眶时,蓦然怔住。
“温狗,你怎么哭了?”
禾煦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温席玉蓦地屏住呼吸,没想到阿煦对他的情绪如此敏感。四目相对,他安静了瞬,笑着摇头,“不是哭了,是感觉太幸福了。”
他说完俯身抱住禾煦。
若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