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话,像是刀子插进胸口。
直面真相。
禾煦眼前瞬间浮现谢善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呼吸一窒。
胸口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看着霍琰,霍琰也看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一副坦然接受现实的样子,“你还年轻,以后想找人排解寂寞,相信谢善也能理解……”
“啪!”
话音未落,霍琰被打得偏过头。
这一巴掌,禾煦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气得眼眶微热,“霍琰!你怎么能跟别人一起侮辱谢善!”
“谢善还没死……”
“一定没死!”
他眼泪夺眶而出,不断大声重复着,也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霍琰。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禾煦看不清霍琰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他一把关上房门。
霍琰站在门外,很快听见压抑隐忍的抽泣声响起。他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唇角紧绷成直线,脸颊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感,却不及看见禾煦哭了那一刻,心脏抽痛的滋味。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不该,也不能存在的情绪。
一门之隔内。
禾煦情绪崩溃了。
他从进入小世界起,就一直无法接受自己亲手杀了爱人这件事。一面怀疑着真实性,一面焦虑不安着,阴霾像是点点聚集起来的乌云,沉甸甸覆盖在心头上。
最终,积压已久的情绪借着酒精释放了。
禾煦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溢出滴落,他不愿面对血淋淋的真相,可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谢善。
悔恨、自责……
无力挽救,沉重的负面情绪不断袭来,压垮了他单薄的肩膀。
禾煦最后埋在膝盖上睡着了,他睡着后身子还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地发抖。
霍琰从窗户翻进去,看着黑暗里蜷缩成一团的人,眉头微皱。
他抱起禾煦放在床上。
原本想就这么离开,但是,禾煦无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谢善……”
禾煦又梦见谢善了。
梦里还是那天,谢善要带他走。
但是谢善见他不愿意,其实已经改变了主意。前一晚就把家里米缸、存粮都填满了,还去左邻右舍打招呼,说留他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拜托村里人多照顾照顾他。
挨家挨户去敲了门,送了东西。
最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想给他一个惊喜,带他去了镇上。
看到好看昂贵的衣服时,谢善会毫不心疼给他买,说是去了大城市有面子。实际上是知道自己走了他舍不得花钱,提前给他买上,让他一年四季都有好看衣服穿。
临到火车站站台。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苍白了。
谢善以为他不舒服,担心抱着他像往常一样哄了好一会儿。
但在那时候。
这些话落入耳中就是催命符。
哄骗他主动走进“地狱”的甜言蜜语。
他思绪恍惚之际,手腕上谢善亲自求来的平安符掉进了铁轨里。
谢善看火车进站还有时间。
二话不说跳下去拿。
他愣了下,弯腰想拉对方上来。
但在谢善即将碰到他的手那一刻。
他收手了。
谢善眼里的光碎了,不可置信望着他。
他记得周围有人发现后,想过来帮忙,但火车已经驶进了站台……记忆里最后一幕画面,就是谢善望着他痛苦不堪的眼神。
禾煦猛地从梦中醒来。
他浑身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忽地感觉哪里不对劲。
禾煦低头,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看见一个人趴在他身上,身影轮廓,与谢善极为相似!
不,不可能是谢善。
难道是霍琰……
禾煦如此想着。
下一秒男人抬起头,他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冷冽与温柔并存,十分惑人,望着他时总是笑着,此刻也不例外。
——是谢善。
禾煦大脑发懵,阵阵耳鸣声响起。
谢善身上穿着他喜欢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小臂。
他肤色在月光下泛着异样苍白,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上戴着戒指,手背上青筋突起,线条漂亮极了。
禾煦眸底泛起迷茫。
这是……什么情况?
谢善俯身靠近,眼角眉梢弯起的弧度熟悉而温柔。
太过真实的画面。
深深刺痛着禾煦的神经。
前一秒谢善死在他眼前。
下一秒却是……
看来他还在梦里。
禾煦眼眶不禁升起热意,他仔细盯着面前许久未见的人,伸手圈住对方脖颈。
谢善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低头时,眼睫浓密又纤长。他眸底倒映着禾煦双眼含泪的模样,顿时流露出心疼之色,“老婆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禾煦只是摇头,“没有。”
滚烫的眼泪沿着眼尾隐没在枕头上。
他沉默地抱紧谢善,无法倾诉的思念与痛苦好像找到了宣泄口,只感觉眼前的谢善,是那样真实。
十指相扣间。
禾煦甚至能感觉到谢善经常写字那只手,指腹带着点茧子。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谢善生前坐在书桌前,握着钢笔低头工作的样子,不时偏头与他含笑说话。
眼泪一下有些止不住。
“乖,不哭了。”
谢善熟练地安慰着他。
跟记忆里一样。
禾煦眼睫颤了颤,勉强打起精神。
他抬起眸,看着谢善一如记忆里俊美温柔的脸庞,脱口而出,“老公,我好想你。”
谢善唇角加深,轻轻拍了拍他。
……
后半夜,禾煦从梦中醒来。
他怔怔地望着屋顶,脸颊止不住发烫,片刻后又被泪水冲刷冷却。
沉默着爬起来去收拾。
霍琰被动静吵醒,翻身坐起来。
他透过窗户,隔着院子遥遥看了眼东屋,想到那声依赖的谢善,眉眼不由覆盖上淡淡阴郁,最后背过身躺下。
顶着红彤彤的巴掌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