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续筑,再破顽障
暮色下的黄土坡被晚霞染成赤铜色,李明站在新划定的工程段界碑前,衣袂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弯腰抓起一把砂土,指缝间簌簌落下的土粒在夕阳里泛着细碎金光。
身后传来柳叶儿与工匠们核对图纸的清脆嗓音,混着远处沐春练兵的马蹄声,在即将开工的荒原上织成奇异的战前奏鸣。
\"大人,这新划的三十里干渠......\"水利工匠头目王铁锤粗糙的手指在图纸上重重一点,黧黑的脸庞皱成核桃,\"光是开山凿石的青铜镐就缺了四百把,更别说您要的蜂巢陶管阵列。\"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个皮囊,倒出几片烧裂的陶片,\"前日试烧的增压陶罐,十窑炸了八窑。\"
李明接过陶片,裂纹间还嵌着未燃尽的煤屑。
他忽然将陶片叠成六边形,对着夕阳转动角度:\"王师傅可曾注意,每次炸窑都在戌时三刻?\"
王铁锤怔住时,李明已展开图纸。
羊皮卷上朱砂勾勒的几何图形突然活过来似的,随着他指尖划动,那些六边形蜂巢结构竟与远处正在夯筑的堤坝产生奇妙共鸣。
工匠们腰间挂的青铜矩尺突然齐齐震颤,惊得几个年轻学徒险些摔了墨斗。
\"今夜召集所有窑工。\"李明将陶片按某种规律排布在地,\"我要在观星台开烧窑大会。\"
篝火燃起时,观星台三十六个陶窑同时开闸。
柳叶儿捧着新制的日晷仪穿梭其间,裙裾扫过的地方,陶工们惊异地发现窑火竟随晷针投影变换颜色。
当北斗七星升到中天,李明突然敲响悬在槐树下的青铜钟,声波震得窑顶的陶胚发出蜂鸣。
\"成了!\"王铁锤扒开尚在冒热气的窑门,捧出的陶罐通体流转着星空般的釉彩。
老工匠布满裂口的手掌抚过完美无瑕的罐体,突然朝着李明跪下:\"大人莫非得了鲁班真传?
这...这分明是《考工记》里说的'星火陶'啊!\"
欢呼声未及传遍营地,东南角突然传来骚动。
沐春按着佩刀疾步而来,甲胄上沾着新鲜泥浆:\"大人,三号渠的征调民夫罢凿了。
有人在传...说咱们要拿活人祭河神。\"
李明赶到时,正看见个赤脚老汉抱着铁锹坐在地上哭嚎:\"官爷行行好,俺家婆娘快临盆了......\"他身侧几个青壮眼神闪烁,有人偷偷将凿子别进后腰。
沐春刚要呵斥,却被李明按住肩膀。
\"老丈请看。\"李明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奇异光斑,\"这是汴梁水监的传世玉圭,上面刻着至顺三年的治水令。\"玉佩转动间,那些光斑竟在土墙上拼出幅会动的水渠图,\"等麦收时节,这条渠会让诸位的田亩——\"
话音未落,营地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铜锣声。
柳叶儿提着裙摆狂奔而来,发间那支螺旋纹玉簪正在月光下泛着诡谲青光:\"公子!
蜂巢陶罐...它们自己在震......\"
暗夜里,三十里外新立的界碑突然渗出猩红水珠,碑底螺旋纹路如同苏醒的蛇群,正朝着营地方向蜿蜒爬行。
(正文续)
蜂巢陶罐的震颤声越发急促,如同万千蜂群在暗夜中嗡鸣。
李明抓起尚未完全冷却的星火陶罐,指尖划过罐体表面流转的星纹,突然朝着东南方界碑方向疾走。
柳叶儿提着风灯追上来,螺旋纹玉簪的青光在陶罐星纹映照下竟凝成实质般的光带。
\"公子当心!\"柳叶儿话音未落,李明已将陶罐倒扣在渗血的界碑顶端。
罐体星纹与碑底蛇形纹路甫一接触,方圆十丈的砂土突然如沸水般翻涌。
那些猩红水珠仿佛活物,扭曲着在陶罐表面结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远处传来王铁锤的惊呼:\"这是《鲁班书》里说的地龙翻身!\"老工匠颤抖着掏出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大人快退!
这些界碑怕是压着古河道......\"
李明却反手抽出腰间玉圭,在星火陶罐上重重一磕。
金石相击的脆响中,三十六个陶罐同时发出龙吟般的共鸣。
他衣摆被夜风掀起,露出内衬暗绣的二十八宿图:\"当年汴梁水监用九宫飞星镇河妖,今日便让这古河道改个道!\"
话音方落,东南方传来地裂之声。
沐春率兵卒举着火把奔来时,正看见那些蛇形纹路如同被烫伤的活物,扭曲着缩回界碑深处。
柳叶儿突然指着陶罐惊叫:\"星纹在动!\"
罐体表面的北斗七星竟沿着二十八宿轨迹缓缓流转,最终定格在紫微垣方位。
李明抹去额角冷汗,转身对呆若木鸡的民夫们笑道:\"诸位可看清了?
这地气已归正,哪需什么活人祭祀?\"
赤脚老汉颤巍巍伸手触碰陶罐,星纹流转的暖意让他浑浊的眼睛亮起来:\"神迹...这是青天大老爷显灵啊!\"他忽然转身对青壮们吼道,\"还愣着作甚?
快给大人磕头!\"
\"不必跪我。\"李明扶起老汉,解下自己的羊皮大氅披在他身上,\"要跪就跪三个月后的麦浪。\"他转身对沐春招手,\"传令下去,凡参与开凿者,今秋赋税减两成,家中有孕者再加半石粟米。\"
欢呼声如野火燎原,先前藏凿子的青壮涨红着脸挤到前头:\"大人!
让俺们连夜开工吧!\"火把的光影里,不知谁先唱起了夯土号子,粗犷的声浪惊飞了栖在界碑上的夜枭。
柳叶儿悄悄将温着的食盒塞进李明手中。
掀开红漆盒盖,桂花酥的甜香混着张写着\"戌时三刻,当饮姜茶\"的素笺,在火光映照下晕开淡淡暖意。
李明抬头时,正撞见柳叶儿慌忙别过脸去,耳垂上那点翡翠坠子晃得比星火陶罐还要莹润。
\"大人!\"急促的马蹄声撕破温馨,工部信使滚鞍下马时险些撞翻测绘架,\"八百里加急!\"蜡封的公文袋上,户部朱砂印鲜红如血。
李明展开公文的手指顿了顿。
月光掠过\"漕银改道工部用度裁减\"几个墨字,在\"蜂巢陶管阵列所需白银二十万两\"的批红上凝成寒霜。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宋讷欲言又止的模样,老文臣端着茶盏的手在听到\"预算追加\"时抖出的涟漪,此刻想来竟像某种预兆。
沐春凑近要看公文,李明却已将文书折起塞入袖中。\"备马。\"他望着东南方渐亮的晨曦,新夯的堤坝轮廓正在朝霞中舒展筋骨,\"该去会会那些把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的老爷们了。\"
晨风卷起工部衙门的檐铃,三十六个星火陶罐在议事厅廊下摆成河图阵势。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青铜门枢转动声惊飞了檐上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