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贺年庚回到自己的东厢小屋,从怀里掏出锦绣给他绣的那只荷包,满心满眼全是软柔的笑意。
旋即,想到父亲留给他的一对纯金手镯,想着过些日到县城,正好找手艺金匠重新打磨。
他转身来到那扇没有门的破衣柜前,伸手往角落摸索半晌,倏地,沉下了脸。
西厢房。
贺丞景依旧点灯翱游于学海,林氏背着他坐上炕床,心满意足地欣赏新得的一对赤金镯子,两只镯子瞧着是小了些,上头的样式也老旧有磨损,改日拿到镇上融了打成一只大金镯,戴着一定好看极了。
思及此,不禁抬眼扫视桌前只顾着埋头读书的相公,林氏没好气的撇撇嘴。
她早就说过,贺年庚这些年打猎定攒了不少钱,平素里吃他们家的用他们家的,都已经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还死皮赖脸蹭在他们家住着不走。
这眼看傍上徐家做贵婿,竟还腆着脸让家里给他出钱娶媳妇盖房子摆席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这对金镯就当是贺年庚欠他们家的,她拿了一点儿也不过份。
忽然,房门叩响,林氏心头一惊,下意识放下手臂拉了拉袖子起身。
贺丞景听闻房门叩响许久,不由得抬起头,见身后的媳妇不去应门,奇怪的回过头来:“怎的不去开门,许是爹娘有事。”
做了亏心事的林氏,呼吸一窒,脸色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我这就去。”
心里直念叨,别是贺年庚已经发现房里的金镯子不见,反正她打死都不会承认。
贺丞景鲜少见林氏这副模样,眼尖的他,注意到林氏只手攥着另一只袖口,好似在掩盖着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宇跟着起身。
果然,当房门打开那刻,林氏被门前沉着脸的贺年庚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小叔。”
林氏这副心虚的样子,贺年庚根本无需开口确认,深邃的眼眸平寂无波,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贺丞景见来人是贺年庚,似也察觉到气氛诡异,连忙上前:“小叔,这么晚了你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确实有事。”贺年庚不屑于与妇人多废口舌,目光没再停留于林氏身上,而是淡淡地看着贺丞景:“你媳妇在我房里拿了不该拿的物件,还请原封归还。”
林氏脸色一白,立马将手背身。
贺丞景闻言,目光略略微敛,打量着林氏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向来自诩清高读书人的他,哪受得了媳妇背着他干那鸡鸣狗盗之事,羞愧得耳根子泛红,先给贺年庚赔了两记笑脸,再回头暗暗瞪着林氏。
生怕此事惹来了主屋的老子娘,特意压低了声音:“你拿了小叔的物件?”
林氏矢口否认,强言反驳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拿,我拿他什么了?他又有什么值得我拿的。”
林氏眼底掩饰不住的厌恶与嫌弃,便连贺丞景都看出来了,语气愈发不善:“你还狡辩,我都看到了,还不赶紧把手伸出来,将东西归还小叔。”
“相公~”面对男人的不信任,林氏语调拔高了几个度:“你居然不相信我,相信他?他不过就是个外人,你怎能帮着个外人如此说我,这让我的脸日后往哪搁。”
“林氏!”贺丞景头回发现林氏如此胡搅蛮缠,当着小叔贺年庚的面,更觉抬不起头来,也忘了收住清高人的脾性:“林氏,你最好老实交出来,莫要毁了我的名节!”
贺年庚静默立在房门外,望着门前这对小夫妻争论得面红耳赤,镯子他必须得要回来,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是要传给他媳妇瑶儿的。
西厢房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主屋的注意,已经睡下的贺年正夫妇俩,纷纷从床上起身,透过窗外的月色,急忙披上外衣出来。
林氏见相公提及名节,心头不由一颤。
她男人日后是要当大官人,名节什么的无比重要,可是让她承认并且归还才到手的金镯子,她死都不愿意。
“相公,你怎能如此说我。”林氏越说越急,忍不住伸手指着门外的贺年庚,怒斥道:“他一个外人赖在咱家白吃白喝这么些年,拿他点东西怎么了。”
也正是林氏伸出手的那刻,贺年庚注意到已经被她戴上手的金镯,脸色愈发深沉。
贺丞景盾着视线,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抓住林氏戴镯子的手腕:“你居然偷拿了小叔如此贵重的物件,林氏,你怎么敢的!”
林氏吓得大惊失色,立马护住手腕,自以为是的道:“怎么,不就两只镯子,瞧着贵重罢了,我能看上就不错了。”
贺丞景硬撸撸不下来,急得不行:“林氏,我好生与你说来,你居然顽劣不知悔改,你难道真要毁了我的前程才罢休吗!”
林氏同样着急,着急护住到手的镯子不让撸掉:“我说了不还就是不还,即便是爹娘来了,咱也有理,咱家养了他这么些年,拿他点东西哪过份了!”
“林氏!”
林氏话音一落,婆母赵氏的怒喝兜头砸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眶立马泛起湿意,委屈不迭:“爹,娘,你们来评评理!”
贺丞景眼见把老子娘吵来,理亏得手足无措:“爹娘,您二位怎的来了。”
贺年正披着外挂,满脸正色地冷哼一记:“我与你娘不来,竟不知你们俩打的是这主意,把你们小叔想得如此不堪。”
赵氏不用多问,也知道这其中少不得林氏作起的妖风,好生尴尬地看向贺年庚,想说几句场面话,又忍不住剜向还委屈上的林氏:“林氏啊林氏,你让咱家说你什么好。”
林氏不服气地抿抿唇,眼眶更红了,跺着脚嘟囔道:“娘~”
“别叫我娘!我们家可没有这起子手脚不干净的儿媳妇。”
赵氏话说重,便连贺丞景也怔怔地看着老子娘全护着小叔,以往他不去计较是因为相信老子娘有分寸,可如今看来,似乎真像林氏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