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万河村。
贺九爷顺利坐上新任里正之位,随之而来的是第一件差事,收缴村民新一年的赋税!
大早上,村头村尾敲响铜锣,提醒村民们自觉将税收的粮食挑到新里正家缴纳。
贺年东家院子忙得热火朝天,里正老爷子端坐在廊下的案桌前,提笔登记造册。
贺年东和他的几个兄弟,有的负责翻查册子核对村民家的占地,对应收纳村民的粮食,有的负责起称斗量,或是将收缴的粮食装进麻袋,等待镇上的保长带人来接手账册和粮食运往衙门。
村民们一年到头的收成还没捂热乎,又得上缴大半,个个都垂头耷脸。
如徐家二十亩地的赋税不是小数目,徐锦贵套上牛车,一筐一筐的往车板上扛来谷子。
张婆子站在院子里,沉着脸在心里直骂朝廷黑心肝,根本不顾他们贫苦百姓的死活。
与此同时,不远处对门的屠夫家,贺丞景吃力地挑起一担谷子出门,眼看徐家门前的光景。此时此刻,不敢再生起半分心思。
贺丞景自觉没脸,麻溜转头直往新里正家。
锦绣知道阿娘心疼上缴的粮食,强忍着笑,上前搀扶老娘的手,安抚道:“娘,以往咱家不也是缴上这许多粮食。咱回头想想,今年家里少了好几口人,剩下的粮食足够咱家吃到来年还有剩。”
张婆子听闻此,心头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还得是闺女会安慰人,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往年死老头虽到镇上做工,但每年秋收都会回家挑走几担粮食,美其名曰孝敬镇上的工头管事。
现在想想,死老头孝敬的是镇上那对狐狸精母子。
前几天闺女同她说,老四在镇上有的是法子让外边的野种读不成书,张婆子心里才好受些许。
至于大房,听说徐老头不让他们跟到镇上,没有去处的一家人,屁颠颠的跑到罗家村投靠罗氏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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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锦绣穿上轻便好下地的粗布衣衫,身前挎了个巴掌大小的竹兜,带领地里的工人收集山药的余零子。
徐锦贵两口子和田草也都到地里帮忙,今年收到的余零子不少,来年还得新增田地。
这时,梁管事风风火火地小跑而来,喜笑颜开的道:“徐姑娘,咱家老爷派人捎来口信,山头的地已是有了眉目,不久便能与官府签定租赁契书。”
对面收种子的徐锦贵,最先按捺不住兴奋劲:“那我们得赶着把山头的地开荒了,好的来年下种子。”
锦绣高兴点头,跟官府租用山地之事顺利办妥,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如他们这一带不起眼的村庄山头,即便不与官府报备,悄摸的开荒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们两家种山药的事,必然纸包不住火。
租山头花不了几个钱,比租用田地来得实在,在官府过明路,总好过日后提心吊胆。
三日前,梁保长已顺利升任官府主薄一职,日后两家人的买卖多有方便,总不好因为偷荒这点蝇头小利步前主薄的后尘。
“秋收过后村里人都闲着,山地开荒劳物重,等文书下来,我们出些钱请村民们上山帮忙,赶在落雪前将山地的土翻了,赶上冬灌。”
地里采收山药和山地开荒撞到一块,自然需要更多人手,趁着农闲让村里人赚工钱过个好年,未尝不是件好事。
“徐姑娘说的是,小的定当仔细安排妥当。”梁管事说
种山药这件事,徐锦贵从来都听妹子安排,等他对各细节上手了,来年便可减轻妹子肩上的重担。
收完地里的余零子,已是到下午后半晌。
锦绣让徐锦贵把收集到的余零子挑回家,她留在地里跟工人们仔细检查几株长出土外的山药。
想来,今年田沟还是挖得浅,来年无论是田里或是山里的地,都得再往下深挖。
好在冒头的山药从外皮上看,品质仍算不错,紫山药根茎本就不粗,以细长为本,再有月余即到霜降时节,到时候挖采的进度需得赶紧。
而镇上的梁家已经找好了出货口,分别供应几家京城的粮商,到时将山药送往码头,再由四哥与几名管事随行上京。
据说,梁家来年打算扩大自家粮铺的经营,彼时山药放在自家粮铺售卖,不必转手于人,倒是赚回中间商的差价。
深秋的天色暗得早些,锦绣从地里回来已近傍晚。
这个时辰,村民们都在家准备晚食,道路两旁偶尔只见一两条土狗,步行缓慢悠哉穿巷。
快回到村口的时候,远远的,她就认出榕树底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沉寂许久的心境,在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刻,瞬间泛起阵阵涟漪。
锦绣压住欣喜,快步上前。
望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贺年庚微微弯起嘴角,紧紧握住她伸来的手。
快两月没见的人,眼中尽是彼此的倒影。
“刚回到吗?”
少女如银铃般好听的声音钻入耳中,贺年庚垂眸微睨,指腹轻轻摩挲她软柔的虎口,点头轻应:“嗯。”
他在信中告知年东年北回来的时间,下晌的时候,俩人专程赶牛车到镇上等着他,倒是省得他再从镇上翻几座山头步行回来。
这一路,他在弟兄口中听说了许多事,包括锦绣为他收下老徐家房子和田地的事,心底不由一阵感慨盎然。
眼看心心念念的姑娘,身子骨好似又单薄些许,深邃的眸色满是心疼和凝重:“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回来就好。”锦绣深深的看着他。
贺年庚只觉得心口被填满,涨得有些发酸,握着她的手不经意紧了几分。
锦绣笑看着被他握紧的手,“我娘应该做好晚饭,今晚到咱家吃。”
贺年庚想了想,道:“明日我再登门见婶子,今日回来得仓促。”
且,他一回来就往徐家去,不免让哥嫂心里多想。
他现在还住在这个家里,有些事情不宜摆到明面。
他虽不知,但也猜到锦绣以他的名义买下徐家的地,收成的粮食定然让家里的好大侄起过一番心思。
如此,在回来的第一天他就上徐家,无疑是让哥嫂脸上难堪,这个家到底对他有着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