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点验完毕,总计60万两,比预想中的80万两要少一截。
韩老实留下24万两,吴俊升带走36万两。
至于吴俊升与奉天那边怎么分,那就不是韩老实操心的事情了。
反正是都挺欢喜的。
只有郑家屯炉银总号当中的三小姐韩竹君不欢喜……
此时在炉银大院三楼正厅当中,她端着一个大海碗,盛了一大碗粳米干饭,油汪汪的猪肉炖粉条子在碗里冒尖。
正大口大口地干饭。
钟先生刚一进屋,在旁边看得直咧嘴,主要是从来没看到过三小姐这么吃饭。
这——这不会是被刺激成精神病了吧?
韩竹君很快就扒拉完了一大碗,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嘴,问道:
“钟先生,抢了多少?”
“金票、奉票、现银,全算上差不多有五万银元,其他值钱东西这一时半会也清点不出来,估计至少能折算三十万银元吧!”
钟先生擦了擦汗,显然是忙得够呛。
不能不忙,因为此时炉银大院当中已经堆满了值钱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怀德支脉的……
就在矿兵溃退入城、回到炉银大院之后,韩竹君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可逆转,而且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奉天的所有算计。
阳谋有之,阴谋有之。
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谁让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呢?
实际也不是技不如人,就是没整明白人性。
她以为世间一切都可以收买,兄弟情谊禁不住真正的诱惑与考验。
然而女人终归是女人。
当然,韩竹君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
在知道事情不可逆转之后,第一时间做好炉银大院的防守,然后命令溃退回来的矿兵赶紧换一身衣服,出门开抢!
抢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所有买卖铺号。
怀德支脉在郑家屯苦心经营数十年,买卖做得非常大,而且大部分是集中在南大街,也就是买卖街。
而炉银总号就在南大街,抢起来十分顺手。
更主要的是,韩竹君判断得非常准,把握住了时间点,县警署的保安团与游击马队都不在城里,根本没人能挡得住。
此外,溃退的矿兵已经没有了士气,如果不能及时解决,那么这炉银大院可能都不好守。
而事实证明,经过一番大肆劫掠杀戮之后,心理得到疏解,同时个个腰包溜鼓,一扫低沉士气。
而矿兵自己再怎么放开了拿,又能拿多少?
金珠店、烟麻店、典当行、绸缎庄、车马行、皮货铺……现钱且不提,光是值钱的东西就老鼻子了。
而赌场、妓馆更是肥得流油。
这一番劫掠,算是抵消了一部分损失。
反正事后可以一股脑的推到韩老实头上——当然,怀德支脉只要不傻透腔,肯定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人家不义,最后同样是打掉牙咽到肚子里。
此时炉银大库当中还存有三十九万五千两黄金——四少爷韩克冯押运回怀德的二十万两,实际只有两三千两是真的……
这也是韩竹君多了一个心眼,答应给吴俊升的二十万两并没有一起运出去,而是打算事情无误之后用大库当中的支付。
算起来的话,从怀德支脉抢回来大约折算银元四十多万,就相当于黄金三万两左右。
因为民国初期是“一金十六换”,也就是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是1:16,这也是当时国际通行的兑换比——后来才逐渐拉大,甚至在二战爆发之后最高达到了1:100。
整体来看,算是损失了一半黄金。
所以在钟先生看来,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保住本钱了。
“三小姐,你无需自责,能保住这将近一半的黄金,已经是殊为不易。虽然纸钞肯定是无法继续发行,但是这点损失对于边金韩门而言,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吧?”
韩竹君听钟先生所言,黯然一叹。
良久之后,才说道:
“边金韩门掌握七十二处大金矿,人称千里江山镶金边。损失这五十万两黄金,当然不至于伤筋动骨。”
钟先生点头道:“如此,三小姐能在怀德支脉使绊子、奉天通盘算计、吴俊升临阵变卦的种种不利情况下,保住一半黄金,相信家主完全可以理解,岂忍苛责?”
韩竹君摇摇头,“对于边金韩门而言,确实损失不大。但是对我而言,却是输光了一切……”
钟先生不解其意。
韩竹君叹了一口气,道:
“钟先生,我已经年方二十了,正常来说早该被嫁出去联姻了。但是我不想这么过一辈子,所以才咬牙扛了两年,这次出面主持发行纸钞,是我能给自己命运做主的绝佳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韩竹君的美眸闪闪发光:“纸钞发行成功,我就能一飞冲天,甚至吴俊升都将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我的羽翼,到时候我韩竹君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惜呀,千算万算,还是一场空。” 韩竹君的美眸黯淡了下去。
钟先生迟疑道:“三小姐,那这次回边金?”
韩竹君没说话。
既然纸钞发行再无机会,那么剩余的黄金也快要该运回边金韩家了。
加派的四百矿兵不日将会来到郑家屯汇合,而从郑家屯到四平街只有一百多里地,一路全是官道,所以押运起来毫无压力。
到了四平街就可以走铁路运至船厂,出了船厂再往东,就是边金韩家的地盘。
更不用说外界传闻黄金都已被韩老实劫走,所以安全无虞。
所以韩竹君也就没有了滞留在外的理由,估计很快就要返程回边金了……
钟先生看韩竹君情绪低落,于是想要闲聊几句疏解一二,道:
“三小姐,咱们这次也算是被怀德支脉给连累了,支脉与韩老实结下了化不开的生死仇怨。
要我看,韩老实劫黄金很大程度是冲着支脉去的,其本人绝非贪财者,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韩竹君一听到韩老实,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却又松开了,道:“钟先生,知道为什么毫无顾忌地洗劫了支脉在郑家屯的产业吗?就是因为我笃定,这支脉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韩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最后一个寿辰。”
钟先生惊讶道:“不至于吧?”
在他看来,怀德支脉的实力雄厚,产业遍及洮昌道,精锐的扈兵与刀客加起来有一千大多,更兼树大根深,与日本人过从甚密,哪那么容易倒台。
韩竹君默不作声,心底不由浮现出了韩老实一人横压千军的身姿——怀德支脉也是瞎了心,竟然招惹了这等存在!
自此江湖路远,应是再难见面。
韩老实,且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