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之走得匆忙。
都等不及晚饭上桌,人就已经匆匆离去。
一匹高大的黑骑奔入茫茫暮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桃香命牛吉和利海两人把门户关好,一旁的水芹已经提了食笼来,这是两个小厮的晚饭。
“今儿可是董娘子的手艺,你们算是有口福啦。”水芹俏生生地笑着。
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是食欲旺盛的时候,旁人家供这样的小子都叫苦不迭,偏他们能在盛娇处吃得饱,心中如何不快活。
捧着饭碗,机灵的利海就笑道:“多谢水芹妹子了,也是咱们家娘子温厚,还给咱们俩这般好的饭菜,给外头如何能吃到?”
牛吉憨厚,已经扒了好几口饭了。
闻言,他又急忙抬眼,如捣蒜似的拼命点头,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生怕点头慢一点了,会叫水芹姑娘误会自己只知道吃。
水芹笑道:“你们知道就好,吃了饭就把碗筷收好,也放在这食笼里,回头夏婆子会过来顺道带走的。”
说完,她转身直奔堂屋,要与盛娇一道用饭。
还没到门口,人就被桃香一把拽住了。
“走,咱们到梢间去吃。”
“啊?”
“曹小姐在呢,她陪着娘子用饭。”
“可桃香姐姐,你平常不是最不喜欢曹小姐来的么?回回她来,你都要缠着娘子的,生怕曹小姐与娘子独处。”水芹心直口快,直接给桃香来了个揭底。
惹得桃香耳根微烫,瞪起眼睛,不轻不重地拧了她耳朵一下,低声骂道:“小蹄子,叫你去你就去,娘子与曹小姐有要紧事说,咱们在一处不方便,你倒好,小嘴一张一合的,说了这般多没用的。”
水芹嚷嚷着疼,赶紧直奔梢间。
此刻的堂屋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共有四菜一汤,其中两道素的,两道荤的。
其中一道豆腐煨火腿,做得格外鲜香诱人,那老豆腐浓香扑鼻,搁在炭火上以高汤为底,足足煨了两个时辰才得了的。
如今汤汁浓白,火腿鲜红,豆腐软烂,摆在一处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曹樱菀拿着泡饭,吃得胃口大开。
“你说你跟魏衍之摆在明处讲了?”她惊愕,“你就不怕他后悔了,回头把你供出去?”
盛娇轻轻抿了一口玫瑰露酒,脸颊若三月桃花,娇粉灿烂:“他不会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曹樱菀有些郁闷。
“这不是相信,而是……他已经错过了最先与冯家达成一致的时机。”
“啊!因为冯华珍死了。”曹樱菀顿时明白。
盛娇赞赏地点点头:“那一晚,他若是想把我供出去,天一亮就该来抓人了,错过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只能被迫与我捆绑在一条船上。”
曹樱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在一起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暗叹眼前女子胆大心细,环环相扣,步步城府。
“你……为何要杀掉冯嘉玉?”她试探地问。
“为何不呢?”盛娇轻笑,“当年我盛家与冯家一样,在京都内、在圣上跟前的地位几乎平起平坐,文臣相轻,何况冯大人与我父亲在政见上多有分歧,从前也不是没有在朝堂上争执过。”
“盛家倒台,冯家一家独大,吃了个撑。”盛娇边说边提着酒壶替自己斟满。
听到这儿,曹樱菀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当年你家蒙难,有冯家的手笔?”
“那所谓的谋反,支持前太子的证据,就是冯家递上去的。”盛娇缓缓道。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说尽了当初盛家的冤屈。
“是了。”曹樱菀一阵恍惚,“若非如此,冯家不会爬得这么快,那位冯大人如今已经官拜一品,户部、礼部都是他的人。”
“多可笑啊,想我盛府满门忠心,却落得了这个下场……冯嘉玉为何不能死?他必须要死。”
她缓缓放下了酒杯,满足地轻叹一声,脸上浮现出幽幽笑意。
曹樱菀忽然意识到——或许,从冯华珍死开始,盛娇下的这盘棋就已经停不下了。
她心念一动:“是你给了魏衍之暗示,让他请旨一定要在御府院大婚的,是不是?!”
所有事情的源头,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盛娇安排的这些好戏根本不可能如愿上演。
她了解的盛娘子,根本不是那种会随波逐流,听之任之的人。
既然要出手,必定从一开始就胜券在握。
盛娇眯起眉眼,一饮而尽,笑道:“你知道为何我喜欢与你交朋友么?因为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曹樱菀笑了,心中了然:“她们都嫌弃我粗鲁不堪,略通的那点子文墨也不足以拿出来服众,你倒好,居然觉得我聪明?”
“会那些诗词歌赋也叫聪明?”
盛娇摇摇头,“冯华珍真聪明的话,就不会落在我手里了,当年她一曲凉宫赋连圣上都夸赞的。”
这一刻,她略带嘲弄的眉眼清隽逼人,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傲然。
曹樱菀却瞧得很开心。
在曹樱菀的心里,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如盛娇这样骄傲。
因为是她,所有说的这一切才顺理成章。
因为是她,才能叫人心悦诚服。
“一个人喝酒多闷,我来陪你。”
曹樱菀忽然豪气冲天,一把夺过酒壶也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下去却深深皱眉:“你这也配叫酒?这分明就是糖水!”
“我也没让你喝呀,你想喝,只管让你身边的丫鬟去打二两烧刀子来,别嚯嚯我的好东西,野猪哪能品细糠?”
“盛娇,你管我叫什么?谁是野猪?!”
屋子里吵吵闹闹,笑作一团。
此刻的御府院内,魏衍之刚刚回来。
满脸阴沉挡不住,瞧得下头那些人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他叫来人询问冯嘉玉最近的动向。
正听了一半时,外头通传,说是冯嘉玉过来回话了。
这会子,天都黑了,真要回话也太不合时宜。
魏衍之只迟疑了片刻:“让他进来。”
冯嘉玉兴冲冲而来,行了个礼张口便说:“殿下,您让我查的那些交易往来已经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