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总算是下下来了, 狂风卷积着骤雨,一阵一阵拍打着。
众嫔妃跪在尚宸殿门外的屋檐下等着。
为了照顾几个有孕的嫔妃,五月的初夏,殿前备了蒲团,摆着暖炉,燃着银丝炭。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先行离开。
顾桓祁与钦天监监正魏可在殿内交谈,祭祖之时,雷霆大作,劈中了先祖牌位,可是有什么惹了祖宗不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诚王闻讯赶来。
好好的祭祖,怎的先皇与太后的牌位却遭了雷劈,这事若是被传扬出去,百姓中定然又是一番忠与孝的议论。
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尖,洛知微并未抬头,只看见身旁月白色的下摆匆忙飘过。
尚宸殿的门缓缓打开,诚王入殿,里面又是一阵交谈声。
洛知微的心头愈发慌张起来,心口一窒,不安与无措在胸口翻涌着。
天色越来越暗,炭炉里头又添了两拨炭火,顾桓祁终于唤了江义敏一声。
片刻功夫,江义敏从尚宸殿出来,抖了抖手中拂尘,恭声道:“皇上记挂各位娘娘小主,请各位主子娘娘先各自回转宫中,不必再等了。”
叶皇后这才缓缓抬眸,“皇上可还有旁的吩咐?”
江义敏躬身摇了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钦天监监正魏大人正在为占卜推测今日之事是因何而起,许是祖宗有令示下,还望皇后娘娘能同后宫的各位小主娘娘知会,今日之事切勿议论传言。”
“本宫明白,有劳江公公了。”
叶皇后抬手,得桂落搀扶起身,端起皇后的雍容姿态,肃声嘱咐了两句,便让各自回转了。
“臣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嫔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回答的声音错落起伏,淹没在雨声中。
轿辇的座位下面烘了炭炉,洛知微深呼一口气,总算是暖和了不少,可心头还是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知是一时闷热,还是因着骤雨敲打着轿篷的声音而烦躁。
信手挑开窗帘透气,胸口却依旧堵着难受。
回到思渺宫,竹叶伺候着洛知微赶紧沐浴更衣,又端来一碗姜汤,伺候洛知微喝下,才算安心,给洛知微掖了被角,“娘娘不冷了吧?”
洛知微靠在床上,轻轻摇头,“本就多穿了些,在尚宸殿门口又有暖炉烘着,不冷。”
竹叶趴在床边,见洛知微愁眉不展,这才问道:“娘娘自回宫便愁容满面的,是有心事?”
洛知微紧绷着脸,拇指与食指的指尖捻了捻,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教习嬷嬷来教规矩那日,本宫在那廊下同你说,本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竹叶点头,“记得,娘娘是今日又觉着不安了?”
“比那日更甚,”洛知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有时本宫甚至觉着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竹叶闻言,起身去榻上,将窗户启开一个极小的缝隙,好让外头的冷风进来一些。
足以换气,又不让寒风侵了洛知微的身体。
“这样呢?”竹叶关切问道。
洛知微摇头,眉头紧紧皱着,用牙齿撕咬着嘴唇上因干涩而起的皮。
竹叶又在脚榻边坐下,托着腮道:“许是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骇人了,娘娘被吓着了,也说不准。”
洛知微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感觉来自哪里,只好点头,想起今日那道惊雷,“现下奉圣殿可有人?”
竹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瓦片都碎了,皇上龙颜大怒,派人修缮,奉圣殿已经被围了,日夜修缮,才能早日将先皇和太后的牌位重新供奉起来。”
洛知微抚着额头陷入沉思,听见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棱,不觉得轻松,反而愈发觉着烦躁,“今日那雷电,定有蹊跷。”
竹叶闻言,平静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明厉之色,凑近洛知微小声道:“奴婢从前在城外的村子里住着的时候,就有一邻居家的小孩子雷雨天举着一铜盆接雨水,结果被雷电劈中,一命呜呼了。”
洛知微眉心一凛,若是有人提前在奉圣殿中放了引雷的东西,利用雷电制造天谴之相,那今日之事便说得通了。
如今奉圣殿里屋瓦雨水桌案乱成一团,谁会在意其中的铜片或者铁棍呢。
可是目的是什么呢?
洛知微百思不得其解,辗转一夜,醒来后听闻诚王自请去西北处坐镇边关。
“自请离京?”洛知微怔着,手上微微用力,指节泛起了白色,手中的金簪也被拧弯了。
“娘娘,”竹叶轻唤了一声,从洛知微的手中拿过那纯金簪子,重新捋直,却仍抚不平弯折的痕迹,轻轻为洛知微簪进发髻中,“许是昨日天雷之事的指引吧。”
竹叶的声音中带着无奈,她应该也猜到了那天雷是人为,而诚王却因为这事,真的要离开京都,镇守边关了。
安景五年夏,五月三十,风和日丽,宜出行、动土、祈福、安葬、挂匾、祭祀,忌嫁娶、安床。
诚王带着一队御赐的兵马,拜别了皇帝,一路往西北去了。
从宫门口目送着顾桓祎的队伍走远,散了众人,顾桓祁拉着洛知微上了御辇。
天气愈发闷热,顾桓祁似有心事,嘴角紧紧抿着,眉头微微蹙起。
他这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离开京都?
良久,顾桓祁才开口叹道,“朕与诚王自小一起长大,此次他去西北,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待阿若平安生产,咱们一起微服出巡,往西北去看看,可好?”
洛知微柔软的手覆在顾桓祁的手上,轻轻握住,却觉得顾桓祁的手心是一片冰凉。
轻声安慰道:“好,桓郎说什么都好。”
顾桓祁反手握住了洛知微的手,欣慰地点了点头。
洛知微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终是没有忍住,将心中排演千次的话问出了口,“那日奉圣殿的天雷,可是祖先有何指示?”
顾桓祁眸色复杂起来,沉吟许久才道:“魏可算出天象指引,西北或有灾祸,而天雷偏偏劈在了供奉先帝与太后的桌案上,便是要先帝之子驻守之意。”
洛知微心头一紧,原来这天雷真的是冲着诚王来的。
可说出口却是,“诚王爷大义,自请离京驻守西北。”
顾桓祁不再说话,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御辇行了许久,洛知微将轿帘挑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去思渺宫或者尚宸殿的路,“咱们要去奉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