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洛知微捧着手中的手炉加快脚步往思渺宫去了。
今日洛渭洲回京都,定是要去尚宸殿述职的,得赶紧把小厨房炖着的玉液羹着人送去,也许皇上还能许洛渭洲和洛知彰与洛知微见上一面。
刚转进思渺宫里,院子里便见一丁香色身影。
看样子是贤妃乘着轿辇,所以先自己一步到达。
贤妃敛了敛自己丁香色双蝶纹斗篷,捏着手中的茶杯转过头来,“你这双腿,走得还挺快。”
洛知微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贤妃是昨日在冯答应那里受了气,今日来找洛知微撒气来了。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
“外头冷,走吧,去你寝殿里说话。”贤妃起身,冷冷撂下一句话,便往寝殿里去了。
想来贤妃也才刚到不久,石桌上茶水仍是温热的,玲珑瓷杯中的茶汤澄明,上头还氤氲着热气。
“小主。”竹叶低声唤了洛知微一句,洛知微微微点头,眼神示意竹叶不必担忧,跟着贤妃一同迈入了寝殿去。
寝殿里温暖如春,微微有些冻僵的手脸渐渐有些缓和了些。
洛知微刚一入殿,便听见贤妃恨声道,“冯答应那个蠢货,非咬死自己不曾推过宁氏,如今宁氏已死,死无对证,本宫拿她也没有办法。”
见洛知微站在一旁不说话,贤妃这才敛正容色,抬起香松新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你也坐吧。”
“谢贤妃娘娘。”
洛知微褪下身上的春锦斗篷,坐在了贤妃对面的圆凳上,抬起手边的茶盏也喝了一口,身子这才算是温热了起来。
“她现下仍是病恹恹的,又刚小产,本宫也不好严刑拷问,可本宫也不愿意这线索就这么断了。”
这贤妃当真是个急性子。
洛知微将茶盏复又放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冯答应已经告诉贤妃娘娘了。”
洛知微垂下眼帘,以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神色,“冯答应尚在病中,本就不必晨昏定省,可她今日却还是去了...”
贤妃神色倏然而变,眉头微微蹙起,转瞬又有一抹喜色攀上眉梢,“是皇后?她是去找皇后求救去了!?”
点到这里便是,剩下的话,洛知微一个小小常在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如此想来,那苏贵人恐怕也是皇后的人了,不然那日衍月宫闹鬼,皇后却那般偏袒苏贵人。”
贤妃的胳膊搭在小几上,闲闲地靠着,目光锋利,“怪不得当初皇后执意邀本宫同去赏花,原来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让冯答应将宁氏推下凉亭,又让本宫身边的纸鸢反咬本宫一口。
如此一来,除去一个孩子,又扳倒一个妃子。
当真好谋算啊,本宫真是小瞧她了。”
洛知微坐着,端庄明丽,并不多言。
贤妃从洛知微身上扫了一眼,端起手边的茶盏,以碗盖子轻轻拨动,撇去浮在杯沿上的茶叶,略略思忖,冷笑道:“可是冯答应又有了孩子,皇后再假好心告知宁氏此事,宁氏便会怀恨在心,才惹出了汤婆子的事情来。”
洛知微将手中丝帕在膝头捋平,若有所思。
当初吴皇后应该是面上装着想要息事宁人的模样,告诉宁氏是冯答应一时动错了心思,才酿成大错,希望宁氏莫要怪罪,早日放下心中郁结。
其实就是为了借宁氏之手,除掉冯答应肚子里的孩子。
贤妃赶忙将手中茶盏放下,茶碗与茶盖碰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站起身来,兴奋道:“本宫要将此事告知皇上才是。”
“娘娘不可。”洛知微猛然抬头道。
若贤妃莽撞将此事向皇上和盘托出,只怕反倒会遭皇上怀疑,认为贤妃是编造了宁氏死前所说的话而污蔑中宫,万一牵扯到洛知微就更得不偿失了。
“怎的?”贤妃面上掠过一丝不悦,冷冷看着洛知微。
洛知微自然不能让贤妃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敛正容色缓缓道:“贤妃娘娘这般去了尚宸殿,直指中宫戕害嫔妃,谋害皇嗣,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况且,贤妃娘娘可有凭证?”
贤妃这才想起自己也并无证据,一时发热的脑袋渐渐平静下来,复又做回榻上,“也罢,本宫暂且还扳不倒她...”
只听见身旁的桂落轻咳一声,贤妃才醒悟自己方才失言,看了一旁垂头的洛知微,正了正声,“你宫里着茶实在难喝,本宫下次来,再给你带些好的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思渺宫。
“恭送贤妃娘娘。”
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洛知微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洛知微面上一惊,赶忙又道:“快快快,时辰差不多了,快去将小厨房里的玉液羹拿来,让小贺子送去尚宸殿给江公公,有劳江公公帮我送去给皇上便是。”
“好好好。”竹叶一边应着,一边往小厨房跑了去。
玉液羹是洛知微天不亮时就晨起炖上的,眼下算算也有四个时辰了,送去尚宸殿正正好。
果然,午后洛渭洲和洛知彰便得了恩典,与洛知微得以在御花园相见,也算全了洛知微思亲之情。
而那凉亭,正是在当初宁氏跌下的那个凉亭里。
这亭子名为揽春亭,因为入了秋天的关系,原本半透的月青色纱幔换成了松花色的彩缎,悬于亭周,亭内一方石桌,上头铺着素缎,摆着的三五样瓜果茶点。
洛知微在凉亭里坐着,远远便看见小源子带着洛渭洲与洛知彰远远走来,“父亲。”
听见洛知微的声音,洛知彰循声向凉亭看去,见到洛知微披着一四方四合云纹云肩,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通透,心底一股暖流缓缓流动起来,会心一笑。
顾桓祁虽给了恩典,让洛知微与家人团聚,但也派人跟随探听,帝王的心思,当真是海底针呐。
三人在石桌边坐下,和和美美地品茗叙话。
“父亲与哥哥好似晒黑了不少。”洛知微亲手为洛渭洲和洛知彰斟了杯茶水。
洛渭洲拿起桌上的影青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我与你兄长一介武夫,晒黑些不算什么。”
洛知彰看了一眼自己手背的颜色,骄傲道:“能为国征战,晒黑至此,方为男儿本色。”
洛渭洲颔首表示认同,又看了身后的小源子一眼,眼神示意后,又朝洛知微道,“我与你哥哥皆是粗人,此次前去西南,见一耳坠子好看,便给你带回来了。”
只见小源子从袖口中掏出一红木锦盒,呈在了洛知微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