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2层,暮色残微。
天边最后一抹凄寂的晚霞,犹如一道伤痕,映入宁静的水面和无数的镜面中。
巨大的魔镜悬浮于地平线,像宇宙巨舰,也像天空的裂缝。
忽然,“魔镜”中倒映出来的暮色全部消失,变为纯粹的灰,仿佛被人拔掉了电源。
“咔——”
接着,镜面的最中心出现一个黑点。
“咔咔咔——”
以黑点为中心,蔓延出无数的裂痕,像是乌云之中的闪电细丝,瞬间扩散到整个镜面。
“砰!”
魔镜碎了,分崩离析,漫天零落。
在这场闪烁的碎片之雨中,黑发少年身无一物,右手紧握一团深红色的光芒,这光芒自带悬浮力场,托着他缓缓落地。
很快,少年躺在浅水之上,手中的光芒黯淡。
白泽奄奄一息,艰难地睁开双眼,他刚刚摧毁了魔镜,从它的内部逃离。
可他没力气再站起来,甚至抬手看一下“倒计时”都做不到。
这时,关灯了。
黑暗中的白泽静静等待了十多秒,光明没有出现。
终于,他反应过来。
不是关灯,也不是镜子怪们短暂地吸走了所有光,而是地平线的最后一抹光芒消失了。
迷宫,入夜。
那是更浓郁,更神秘,更深沉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
很快,白泽慢慢适应了迷宫的黑夜,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无数面镜子怪。
它们密密麻麻,将白泽一圈圈围住,静静地“看着”他。
——“没人想在迷宫过夜。”
——“为什么?”
——“简单说,会死。”
白泽很不甘,但已经无可奈何。
他真的尽力了。
他尽力不被任何人欺负,尽力把所有痛苦和委屈化为愤怒的拳头打回去,他守住了跟老哥的约定。
他的眼皮越发越沉,迷蒙中他有一种感觉,当自己合上双眼的瞬间,就会被黑暗“带走”。
带去哪,不知道,但一定会永远地离开。
“呲——”
永寂般的黑暗中,仿佛有人刮亮一根火柴。
光,出现了。
……
……
沉静,温暖,安全。
就像……母亲的怀抱。
白泽不记得母亲,对母亲也从没有过任何具象的想象和期待,但这一刻,他居然联想到“母亲”。
真奇怪。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他太脆弱和无助,就像什么都做不了的婴儿。
他心里装着天大的委屈,他想哭,想闹,他希望有人能保护他,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样的事,似乎只有“母亲”能做到。
——妈妈。
白泽几乎要呼唤时,理智拨开了混沌的意识。
白泽醒了。
他正躺在某人的怀中,全身被一件红色羽毛制成的斗篷盖住,这斗篷溢出一圈圈金红色的能量,犹如火焰涟漪。
白泽闻到植物的清香,是几缕光泽的灰色长发,垂落在他胸膛上。
接着,白泽察觉到一双手臂从身后环抱住他,他的背后传来柔软的心跳,跟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至此,白泽彻底清醒。
“啊!”
白泽猛地蹿起,掀开斗篷,逃离女人的怀抱。
他仓惶转身,看清对方。
女人二十四五岁,坐在地上。
她灰发,外面披着一件浅色格子衬衫,里面配白背心,下身一条破洞牛仔裤和灰色运动鞋,身旁放着一个帆布包,包上挂着一顶鸭舌帽和一只黄色的小狗公仔。
她看上去,像一个大学生背包客。
她灰发浓密,柔软亮泽,几缕发丝从耳后根垂落,映衬着一张略显……随意的美丽脸庞。
是的,她毫无疑问是个大美女,却给人一种随意感。
非要形容的话,她并非温室中精心呵护的玫瑰,而是雨后废墟中邂逅的水仙。
可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美女,又生着一双充满秩序感的清澈绿眸,左眼角下的泪痣,仿佛所有浪漫与诗意的终点。
白泽错愕两秒,才回过神来——他好像……还光着身子。
“啊!”
白泽迅速蹲下,双手胡乱遮挡。
“你醒了。”女人声音温和,带一点慵懒。
“你你你……我我我……”白泽语无伦次。
“是有点尴尬。”女人偏头笑了笑,“但活命更要紧,不是么?”
白泽四下环顾,顿时头皮发麻。
地上的红色斗篷像一个篝火堆,在迷宫的黑夜中撑开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安全圈。
在这个圈外,早已围满成千上万的镜子怪,每面镜子中都照出白泽的身影,但仅仅是白泽的身影。
很显然,镜子怪们不敢打女人的主意,却对白泽虎视眈眈。
“裹上衣服,坐过来吧。”女人拍拍身旁。
白泽惊奇地发现,她并没有坐在水面上,四周的浅水位很自觉地避开,给她腾出一片干燥的空地,像魔法一样。
“谢,谢谢……”
白泽再顾不上尴尬,飞快裹上斗篷,扭捏地坐在女人身旁。
白泽保持距离,不敢直视女人。
“你这样……不太礼貌哦。”女人提醒。
“不好意思……”白泽慌忙挪屁股,离女人更远了。
女人有点无奈,主动靠近白泽,“斗篷分我一半。”
“啊?”白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命也是命呀。”女人说。
“哦哦哦!”白泽总算反应过来,他赶忙掀开斗篷的一角,女人欠身钻进来,跟白泽挨在一起,裹上斗篷。
“这样我们都安全了。”女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