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竹?”陈肃昇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素梅迟缓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妈的,怎么哪儿都有她的事儿!
陈肃昇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青竹的名字,不由得咬牙切齿说道:“她可真能耐,还懂这个呢?她就是这样媚主的!”
素梅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怕是说错了话。
先李姨娘因善妒发卖了青竹,大爷就处置了府里多少人。此前李姨娘闹了那么些事儿,露丹当初也差点被她卖了,大爷也不曾怎么样。可牵扯到青竹,大爷就怒了,不仅将李姨娘打发回了李家,就连后院仅剩的那几位也一气儿全打发了,至今后院还空着呢。
可红柳倒不知怎的得了巧,被提了她心心念念的一等丫鬟,如今就她和露珠二人守着东跨院那空荡荡的后院。她二人以前一碰面就吵的跟乌鸡眼似的,如今却好的似亲姐妹一般,也是稀奇。
红柳和露珠原都是正院的人,闲着无聊时也爱往正院里来说说闲话,她二人都道大爷这是让她们等着青竹回来给青竹做丫鬟的意思呢,只怕青竹再回来,一个姨娘是跑不了了。
素梅心道,青竹的事到现在都这么些日子了,大爷还这么念念不忘的,可见青竹在大爷心里的位置了,自己这会儿却似在背后说青竹的嘴,只怕大爷要恼。
可这事儿真说破了当真是也没什么的,于是她忙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青竹其实也真是一片忠心。好叫大爷知道,这原也是淑清堂女大夫给的方儿,这方儿是我们妇人家才知道的,本不该说来大爷听。”
陈肃昇闻言果然脸色好了些,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大爷也知道太太有头疼的毛病,请的大夫都诊断说是头风症,起因是当初生大小姐时伤了身体,生产后又多忧多虑,休养不当。此后又因太太常年情致不佳、内心郁郁,导致头风越演越烈,发作时几乎夜不能寐。”
“起先请了多少名医来看,吃了好些药,都没多大效果。还是淑清堂的女大夫给太太开了些方子,又教了一套推拿按摩的手法,发作时才可以略作缓解。再然后就说了这办法,说是孀居多年的老夫人们都多少有些心烦气燥之类的毛病,究其原因,有一多半还是因为少了闺房之乐,让太太不若试一试角先生,或许会有些作用。”
房中之事还有治病的本事?陈肃昇真个是闻所未闻,但淑清堂最擅长治妇人病,素梅又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不似作假,他不由的也信了三分。
素梅又继续道:“太太一开始自然没把这话当回事的,别说太太这样名门闺秀的出身了,就连我们这起子泥点子出身的,也听着觉得荒唐的很呢。可那时青竹在太太身边正得脸,又正掌着推拿按摩那差事,这事儿当时就没避着她,谁料青竹是个认死理的,也不知她去哪儿就当真买来了那东西,送给了太太。”
素梅没说的是,当时青竹一并送上的,还有个如何使用的册子,画的真个比春宫图也差不多了。
当时青竹一本正经的递给太太,太太还当是个什么正经玩意儿,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顿时被臊的面红耳赤,忙收了起来,又训斥了她一顿。
“太太起初还训她,青竹却道,大夫既然都说了有用,自然要试试。没得说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喝花酒、逛窑子,女的连个角先生都不能用的。”
“这男女之事嘛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跟狗打架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有物可替代,那是最好不过……”素梅见大爷脸色愈发难看了,忙又收了话题:“后来,太太偶尔便会用上一用。”
陈肃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因这事儿奇葩中又混杂着正紧,正紧里又添了几分荒谬感!
母亲的事自己做儿子的自然不会有异议,就像青竹说的,大夫既然说了用,那就用。可青竹说的关于男女之事那话,他听着当真刺耳。
他每每以为足够了解青竹了,可之后却总会有什么事推翻他的认知,让他仿佛又重新认识了她一般。他就想知道,青竹她那个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原来男女之事在她的心里竟然什么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郎情妾意,在她眼里竟然是狗打架!
是了!所以她才离开的这么干脆利落,毫不留恋。而且临走还要替太太扫清最后的障碍,她可真是,好一个忠心的丫鬟!
自己在几个城门口都派了人盯着,他本以为官府不再戒严后,青竹很快会露面,可却一直到现在没有她的身影出现。而且他还早派了人往江南方向去追,也没见到青竹的踪迹,既如此,青竹就必定还没有离开太原城!
“是嘛……好个没心没肺的……”陈肃昇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只让素梅别告诉太太他来过了,转身便走了。
好好好!我的情意你既然不放在眼里,那就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若再落到他手里,他一定要让她尝尝没了情意又是何滋味!
……
陈肃昇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军营,没几日北方鞑靼部突然犯边,大同府传来紧急军情,太原府忙派兵支援,首先便是派的陈肃昇所在的北大营。
……
“阿姐,你就这么素着去啊?”秦继瞧了瞧门外的刘婆子,拉住想跟着阿姐一起去相看的秦业,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劝道:“要不要头上扎个花,脸上打点粉什么的?”
青竹很有些无语的歪着头看了看秦继,觉得这小子实在懂的有些过多了。
“我是去招婿的,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没有用,银子足够才是正经。”青竹披了一件袄子,一副款爷模样出了门,留秦继秦业兄弟二人在家里提心吊胆阿姐会给他们找个什么样的姐夫回来,一心盼着可别是那起黑心的,容不得他们二人。
刘婆子引着青竹来了刘家后院,刘老头和刘原的爹,也就是他那远房侄儿两人已落座,刘原作为后辈,则陪坐在一旁。刘婆子边做介绍,青竹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原,心里暗暗点头。嗯,不错,是个大高个儿,不丑,看起来能唬得住人。
刘原在青竹走进来时也不作声打量了她一眼,却没料到青竹竟长的这样俊,心里原还有的几分不甘愿忽而就消散了。他原本在老家连个普普通通的姑娘都娶不上,更别提似青竹这样模样周正的了。
刘原心里傻乎乎的想着,这样俊的姑娘要嫁了我做媳妇,自然是该我上门的。
寻常百姓相看没有那么些弯弯绕,双方的情况作为中间人的刘婆子早已经同他们双方都说清楚了的,今日来就是互相看看人,所以青竹没坐多久就走了。
刘婆子送她出门时告诉他,她那侄儿为人还是厚道,只要了三十两银子的彩礼,青竹一口应了下来。
亲事就这么简单又草率的定了下来。刘原父子俩暂时借住在了刘婆子家,准备就在此为刘原送嫁。秦刘两家正要准备嫁娶等相关事宜,怎料却又忽生变故。
……
今年入冬以来,寒潮来的很早。太原府百姓只感觉今冬比往年要冷一些,可大同府的百姓却因常年毗邻鞑靼部,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
鞑靼部是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完全是看天吃饭。今年夏季草原上风调雨顺,马儿都长得又肥又壮的,谁料到了冬日竟冷成这个样子。
平素冬日里无事可做的鞑靼部本就爱往这儿来打秋风,今年冬天草原上的日子只怕是难熬,那鞑靼人也只怕更要来了。
有那小心谨慎的,早早的就带了家里人往太原等方向投奔亲友暂且躲开了。剩下没躲的,也都时刻关注起了边关的动向。
果不然,这才入了冬没多时,鞑靼部便挥师南下,大举入侵大同府。大同府无力抵抗,兵力告急,急报传来太原府,三司合议,一边忙向朝廷传信,一边立即在山西境内调兵遣将支援大同府。
官府衙门内的大人们如何着急暂且不提,这事儿暂时还没影响到太原城内的百姓,该成亲生儿子的,照样成亲生儿子。
只因山西以往也常有鞑靼部作乱的事,不过是因为鞑靼人冬日里缺粮食,一般就是跑到大同等地抢劫一番就会回去,从来都闹不到太原府来。
太原府内的百姓都以为这次也定然乱不了多久,鞑靼部闹上一阵也就散了,并不以为意。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次似乎想的有些简单了,太原城里竟然陆续有流民出现了,都是从大同那边逃过来的。
暂代山西布政使一职的王大人除了四处筹措粮草之外,又多了项安置流民的要紧事,忙的是焦头烂额,口舌生疮。
前线战事很不顺。
鞑靼部这次来袭是有备而来,山西兵力不足,领兵的将军只能勉力支撑不溃败,且战且退,勉强给大同府百姓留了出逃的时间。
可随着大批流民涌入太原府,山西的兵力也被大量消耗了。于是,都指挥使司的征兵令也发了下来。
虽然向朝廷求援的信已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但朝廷用兵也有一番流程要走,朝廷援兵再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到,可鞑靼的骑兵已逼近太原府了。在朝廷援军赶来之前,山西只有自己守住。
官府一纸征兵令下来,刘家五个成年的儿子就征了两个,刘原急匆匆上了战场。秦刘两家的婚事也只有先停一停。
刘家人厚道,让刘婆子递了话来,说是青竹若相中了其他合适的人也不必等刘原,毕竟是上战场,刀剑无眼的。青竹从来都是讲道义的,自然回话说让刘原安心杀敌,她就等着他回来成亲。
刘原因家里穷,自己头脑也不怎么够用,二十好几的人了,也从来都没得过村里村外姑娘的青眼。可如今秦大姐这样的伶俐人竟然愿意等自己回来,他得了青竹这话,不异于吃了仙丹灵药,心里更如滴了蜜一般,四肢百骸都通透了。
待上了战场,刘原或许是受了青竹鼓舞,又或是他本就是个当兵的料,几场战事下来,刘原杀敌异常勇猛,不仅迅速在他们这一批才征来的新兵里展露了头角,还被一位陈副守备看中,选在了身边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