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日,皇太子宫殿气氛沉重,来往侍从小心谨慎,大气不敢出。
无他,最近帝国传播着一则流言:皇太子殿下受到艾拉神厌恶,不配成为奥尔森帝国下一任皇帝。
安西尔作为皇太子,需在帝国庆典时入神殿为子民祈福。
那日安西尔穿着一身白袍,将艾拉石放入圣水中,往年在晶石入水时会发出巨大的蓝色光芒。
可今年没有。
一时之间,国都众说纷纭,贵族派的人说是艾拉神降下旨意,他不配为帝国下一任皇帝,保皇派的人据理力争想要稳固他皇太子的地位。
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安西尔看着,只觉烦躁,干脆缺席剩下的庆典回了宫。
可他的态度竟然给那些蠢货其他想法,贵族派想方设法想要废他皇太子的位置,扶持更加利于掌控的艾伦上位。
他当然知道弟弟没有那个想法,可艾伦他一副抱歉和尴尬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眼神。
他从不需要同情,他也不需要那些什么古怪的仪式才能登上皇位。
他生来就是皇太子,从出生开始,成为奥尔森帝国的皇帝这一使命就已经刻在他骨子里。
安西尔只觉漠然。
宫殿中的气氛很压抑,所有人都小心谨慎,他们以为他在生气。
他怎么可能生气,相反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将保皇派中与贵族派偷偷联系的叛徒一网打尽。
安西尔认为再美好的东西在权势面前也会变得扭曲和丑陋,就像他身边大喊忠心之人,在利益面前也会轻易倒戈。
他只觉漠然。
恰巧这时亦安蹦蹦跳跳地拿着古语作业走进来。
达鲁斯看见亦安脸上难得没了笑,紧张地给亦安使眼色。
亦安半点没懂,疑惑地看着他。
安西尔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得分明,有些无奈,“安,进来。”
亦安走了进来,将古语作业放在安西尔处理的政务上,然后踮起脚将圆圆的脑袋搁在桌面。
安西尔的心情顿时好上不少,眼中有了一丝笑意,“去将凳子搬过来。”
侍从还没来得及帮忙,亦安就自己将凳子搬过来放在安西尔座位旁边。
“今天老师留的作业可难了,皇女殿下怎么也不愿教我,而陛下只会凶我。”
亦安的声音透着一股委屈。
亦安的课业一直是他们比较操心的问题,安西尔不懂明明这么简单的课程亦安为何听不懂。
父皇以为让亦安在皇帝书房完成作业,得到几句指导就能变聪明,像他们一般优秀地完成各类课程。
显然是失败了。
“你为什么这么笨?”安西尔现在都还记得父皇问出这句话时脸上挫败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即使在最危急的战场,父皇也是一脸游刃有余的神情,好似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和打败他。
不过,现在有了。
小小的亦安睁大眼睛,鼓起脸,显然十分生气,“你不能这样说我,每个人都有擅长或者不擅长的事情,陛下,你就没有我会缝东西,我从来不曾说过你不聪明!”
当时,书房中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转过身不敢看父皇的神情,而亦安说完这话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和后悔,低下了头,嘴里还在嘟囔着,“……总之你不能这样说我。”
安西尔没有转身,只有他一人看清了父皇的表情。
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透露着一种欣慰。
好似弱小的羔羊遇到猛兽会用蹄子踢挡,又或是误入鹰穴的小鸡终于知道用尖喙啄抗,虽然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可懂得维护自己,对性格有些柔软的亦安是一件好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孩子面对矛盾冲突,还是能避则避,别说仗势欺人,就连将权柄递到他手中也不知如何使用。
想到这里,安西尔抚了抚亦安额头上的包,“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不过杰拉德估计比我更疼,他门牙都被我打掉了!”亦安元气满满地说道。
最近宫内宫外流言纷杂,亦安遛狗时偶然见到皇室旁支的杰拉德。
杰拉德跟亦安同岁,可性子骄纵,又因神殿大神官是他祖父,是以常常不把人放在眼里,他见了亦安讥讽几句。
亦安并不理会,反而想要带着侍从避开,谁知杰拉德变本加厉,“你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敢在宫中随意行走,见了我为什么不跪在地上行礼,这般粗鲁的人,许是跟你待久了,连皇太子殿下都变得粗鄙起来,庆典未完就离开……”
自庆典一事发生后,宫中对神殿颇有微词,责怪神殿没有把这次仪式安排好,杰拉德估计因为祖父埋怨上了皇太子,但他又不敢在安西尔面前说什么,就盯上了与安西尔关系亲近的亦安。
闻言,亦安冷了脸,停了下来。
杰拉德不仅不害怕,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瞪什么瞪,不受艾拉神祝福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奥尔森帝国的皇帝——”
亦安将黑曜的牵引绳交到侍从手中,叮嘱他们拉好黑曜,就对着杰拉德扑了上去。
杰拉德猝不及防被亦安揍了一拳,崩溃大喊,“你竟敢打我,我要杀了你!”
亦安不言不语,对着杰拉德脸庞又来了一拳。
双方侍从不知该怎么办,忙想要上前去拉。
恰好这时黑曜见亦安被打,对着杰拉德狂吠,侍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拉住。
因着黑曜,双方侍从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两人打做一团。
适时,替亦安遛马的提姆听见响动,奔了过来,他想要上前制止杰拉德,不让杰拉德的拳头落在亦安身上。
亦安断然拒绝,“不要插手!”
等安西尔到时,两人全身乱糟糟,沾着尘土,头发凌乱,脸上布有青紫。
他在给亦安上药的时候,亦安还很生气,“殿下你不要听外面说的,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太子!”
“为什么?”安西尔坦然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贵族派的人不想他登上皇位,是因为自己会触及他们的利益。
保皇派的人想要他登上皇位,是因为只有他登上皇位,拥护他的家族才能繁荣。
安西尔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错,总归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人人都是如此。
可他实在想不到,亦安会有什么缘由。
只见亦安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殿下很厉害,从小接受皇帝继承人的训练,很早起来,很晚才睡,时刻为帝国操心,这样的殿下如果不是皇太子,那没有人合适。”
安西尔闻言,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是皇太子,所以他的所有优秀,勤奋,努力都变得理所当然,众人只看结果,看他是否能配得上皇太子的位置,其余的都不重要。
只有面前的这个孩子看到了,他为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太子而做出的努力。
最后,安西尔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地摸了摸亦安的头。
他没有怪亦安明明侍从在侧却不顾体面地扑了上去,也不怪亦安明明有护卫骑士在旁却还是让自己受伤,也不怪亦安忽视自己却看不过亲近之人受辱。
他不会教亦安如何用权势让人匍伏在脚下。
一个连打架都要考虑不要让猎犬伤人的心善孩子怎么可能学会。
不过,他可以用。
杰拉德不是喜欢仗着祖父大神官的身份口出狂言吗,那么他就把杰拉德送去与他祖父团聚。
侍奉艾拉神的见习神官不能穿锦衣华服,只能穿着象征圣洁的白袍,神殿内不能出现肉食,是以所有神官必须吃素。
对于生活奢靡的杰拉德来说,应该是一场很好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