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老觉得孙固在故意捉弄他。
起身就是一脚。
将笸箩踢出老高老远。
里面的豆子,像雨滴一样落到了竹林深处。
孙固不以为意。
不紧不慢地说:
“悲剧,就是死亡。
“好人的死亡。
“很多好人的死亡。
“还不能简单地死。
“要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再死,
“越多的苦难,就越让人悲痛。
“当然,这苦难和死亡,你写得既要与众不同,又要合乎情理,要让人读了感同身受才行。”
彭长老一脸的不屑。
“你才活了多大一点,就来跟我谈死亡和苦难?
“我告诉你,最大的悲剧不是死亡。
“而是经历了无数苦难却没死,而且还要继续经受无数的苦难。”
“那难道不是另一种死亡吗?”
孙固也露出不屑的表情。
“‘很多人二十五岁就死了,只是到七十五岁才埋’,这句话的道理你懂吗?”
彭长老:“……”
这话,充满了哲理啊。
“这是哪位大家说的?”
孙固:“这位大家,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彭长老:“……”
我忍忍忍!
孙固没理会。
又说道:
“我还有一条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讲了你保证不生气?”
“不生气!”
“可你好像已经生气了。”
“没有!”
“更不会动手?”
“快说!”
“我建议你还是封笔吧。
“每一个伟大的人,都是在苦难的池子里泡出来的。
“都是从悲惨的漩涡中爬出来的。
“你作为一个化神强者,从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根本不可能写出那些让人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无病呻吟。
“再者,嗯……”
孙固犹豫了一下。
压低了声音说:
“写作这种东西,它其实是需要天赋的。
“不是人人都是阮先生。
“你的天赋实在有限,就算受尽了苦难,也绝无可能写……”
“啪!”
老子忍不住了!
一声脆响。
孙固的身体来到了竹林之上。
小红鸟:“主人主人!喜报喜报!
“小人儿再次飞上天了!
“这次只怕比上回还要惨哦!”
光久弘:“……”
这是第几次挨打了?
这孩子真是缺心眼啊,你说你没事尽招惹这老家伙干嘛?
还有啊,你别光挨打,你倒是跑啊!
这回孙固飞得更远。
摔得更惨。
原地打坐调理了一个时辰,终于站了起来。
“老东西,又打我,你等着。
“要是你不好好反省,就休想再吃到我做的任何东西。”
彭长老也确实在反省。
倒不是反省该不该动手。
而是反省他在着述上的不足。
反省了三天三夜,总是不得头绪。
于是又觍着脸来找孙固。
孙固拿着本书。
装模作样地坐在那儿不去看他。
“那个,我想问问……”
“问什么?”
“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阮先生……”
“什么阮先生……”
“就是你前几天说的那个……”
“我不知道什么阮先生,周先生,沈先生的……”
彭长老:“……”
给你脸了?
没打够是吧?
换作俗世,敢这样和自家老爷说话,早被沉井了。
不过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
还是尽力压住了怒火。
平和地说道:
“我有个好友,他曾救过光久小儿的命。
“而碰巧地是,我又救过他的命。
“更巧地是,他过几天就要来和我喝酒了。”
孙固目光停留在书页上。
两只耳朵却高高支棱了起来。
这老家伙什么意思?
难道要动用这个人情,把我收入宗门?
彭长老窃笑。
“我对这个人有救命之恩。
“他当初说,以后但凡我有事相求,哪怕不是那么合情合理,他也会尽量满足我。
“哎,我原本还想……”
“想怎样?”
孙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哎,我原本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只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一个才华横溢的阮先生……”
孙固:“我知道一个阮先生,我给您说说?”
“你当真知道吗?”
“当真!”
孙固立马换了一副脸孔。
讨好地拉着彭长老坐到椅子上。
一边给他揉肩。
一边谄媚地笑着。
像极了一个卖力奉承的小人。
“老爷,当初我在富州时,开有一家饭庄。
“有一天,来了个客人。
“吃饭没钱,便想拿两本书来抵。
“我可怜他,就同意了。
“当时我也没细看那书,只听那人在一个劲地说,‘你可赚大便宜了,此书是上古时代阮先生所着,阮先生是一个有大才的人。’
“我只是笑笑,并未当真。”
“等一下。”
彭长老打断孙固。
“你那时候应该没几岁吧?开饭庄?”
“我虽小,但早慧啊!
“试问整个富州城,谁不知道我是神童?”
神经病儿童,简称神童。
彭长老一想。
俗世确实有不少大家族,为了锻炼子弟,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帮忙打理家业。
这小子应该也是帮家里人在看店。
“可如果这书真是上古时代遗存,又真如他说的那般好,那这书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可以。
“他又怎会拿去抵你一顿饭钱?”
孙固:因为都是我编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走后我随意翻了翻。
“惊讶地发现居然真是一本古书,而且是一本奇书,看个开头就完全停不下来的那种。”
“这就奇怪了。
“奇书,怎会只抵一顿饭钱?”
彭长老还在纠结这个事儿。
孙固:“我也很纳闷,一直想不通。
“直到后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也仅仅只是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那人吃完饭临走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孩子,你才这般小小年纪,就已经眉目疏朗,器宇不凡,将来必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要迷死天下的小娇娘啊!”
彭长老:“……”
迷死?
老子想先把你打死!
孙固挠挠头。
略显难为情地说: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言过其实了。”
彭长老无意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
“那书到底有多奇?”
“多奇?
“这么说吧,看完书后我一个月没有出过房门。
“不是我不想出,是因为我被困住了,被书中的情感和自己的心境困住了。”
“不对!”
彭长老恍悟一般反驳道:
“你那时才是个孩童,哪里有什么情感和心境?
“就算是奇书,你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反应吧?”
“不是说过了嘛,我早慧!”
“好,就算你早慧,那你一个月没出过房门怎么解释?
“你不需要吃喝拉撒吗?
“你可是不能辟谷的!”
孙固:“……”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你这个人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