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君说得万分笃定。
她看向盛苓，但目光却又像是透过盛苓在看着别的什么人，那眼神，让盛苓看了都不由心头一酸。
她能懂。
那是永失至亲，却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你是说……”盛苓试探着道，“你兄长的事，另有隐情？而且，还与林景瑞有关？”
吴佩君毫不犹豫地点头，“县主也许不知道，我两岁的时候爹娘就先后离世了，那时候我兄长也只有六岁，这么多年来，我们兄妹都是相依为命着走过来的，无论是我还是我兄长，在我们的心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彼此更重要！”
“所以，我兄长绝不可能为了救别人而不要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知道，我还在等着他平安回家。”
换了吴佩君，她亦是如此。
她会竭尽所能地护好自己，不会将任何人的性命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这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兄长。
“我哥哥当初之所以从军，是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日子。”吴佩君道。
当初她是极力反对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说，作为一个小兵，能否在一场场战役中活下来，不仅要看自己的身手好不好，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什么样的上峰。
吴佩君不愿意将兄长的生死寄托在别人的手上。
可她的兄长执意要去。
用她兄长的话来说，作为普通百姓，想要出头的机会实在太过渺茫，他只能选择用命去拼一个更美好的将来。
“战场的残酷，我和哥哥都再清楚不过，若我哥哥只是正常的战死沙场，我会伤心，却也绝不会有更多的想法。”
“可他却是为了救林景瑞而死……”
“当初我哥哥从军之前，我曾与他约定过，上了战场之后，功名利禄先放两边，一切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先，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凌驾于自己的性命之前。”
所以……
让她如何能不怀疑？
盛苓眼里多了些了然：“所以，你怀疑上了林景瑞。”
吴佩君冷笑一声：“我哥哥这样一个不可能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的人，偏偏就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我不怀疑他，又该去怀疑谁？”
“那……”盛苓问，“你找到京城来，是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
吴佩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打从怀疑上林景瑞，我就想要查明我哥哥之死的真相，可我从小都是被哥哥保护在身后，就算有心想查，也不知道要从何处入手……”
更重要的是，她一没有足够的金钱，二没有人脉可言，又要如何去查林景瑞这个镇远大将军？
“县主，其实，我是来向您求助的。”
说出这句话，吴佩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曾想过，为了得到盛苓的帮助，要不要先编出一个谎言来，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坦诚。
盛苓顿了顿，“首先，我们确实有同一个目标，但你的事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帮上你，不如你先将你所知的事说一遍。”
她没有打包票，但吴佩君却更放心了些。
吴佩君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细细回忆了一番，才缓缓开口：“我兄长是死在了林景瑞在燕城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他大败狄国大军的那一战中……”
吴佩君的哥哥名叫吴明远。
那一战之前，吴明远的表现就有些奇怪，好几次都看着吴佩君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想对吴佩君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最终，吴明远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我哥哥上战场之前，曾将一个包袱交给了我，虽然他没说里面放的是什么，但我觉得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吴佩君道，“后来我哥哥在战场上为了救林景瑞而死的消息传来，我还没来得及接受现实，就有人悄悄摸到了我家，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
吴佩君为何会怀疑林景瑞？
不仅仅是因为她认定吴明远不可能为了救人而丧命，也是因为这一点。
好在，因为吴明远那奇怪的表现，吴佩君将他给的那个包袱放在了隐蔽之处，这才没有被人找到。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吴佩君当然知道自己家已经不再安全，立即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带着吴明远当初给的那个包袱离开家藏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没现身的那些日子，林景瑞让人四处找过我，说是我哥哥救了他一命，他要报恩……”
可这样的说法，只让吴佩君更怀疑了，也将自己藏得更好。
所以，一直到林景瑞班师回京，都没能找到吴佩君。
听到这里，盛苓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既然你藏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来了京城，还主动找上了林景瑞？”盛苓问。
吴佩君看着盛苓：“是因为县主您。”
“我？”盛苓诧异地道。
吴佩君点头。
藏起来的那段时间，吴佩君也没忘了悄悄打听有关林景瑞的事。
然后，她就听说了被林景瑞带回京城的救命恩人，也是被灭门的燕城盛家仅剩的那位盛小姐，不仅拿到了林景瑞的大半身家，还拿了林景瑞的军功换了一个县主的身份。
吴佩君立即就确认了，这位盛家小姐，也定是林景瑞的苦主。
她将自己代入到盛苓的位置，确认自己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说到这里，吴佩君眼眶一红。
“明知道哥哥死得蹊跷，我却连查明真相替他讨个公道都做不到，是我没用……”吴佩君道，“我只是想着，既然我自己做不到，那就想了办法向能做到的人求助……”
她看着盛苓，眼里有着祈求，也有羞愧。
盛苓心头一软。
她仿佛，看到了刚刚重生时的自己。
她知道的，自己其实没有吴佩君想的那么厉害。
她能从林景瑞一家手里讨到便宜，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本就是两世为人，提前知道了许多事。
更重要的是，她所做到的这一切，都是借的别人的势。
不仅借势，为了踩死林景瑞一家，她还抱上了废太子的金大腿。
这样的自己，并不强大，反而还挺卑微。
但……
这又如何？
为了向林景瑞报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