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东言眉宇之间的阴郁之色散去不少。
蹲下身子,看着小孩手上的糖画,嘴角微微一扬:“三文钱会不会贵了一点?”
“不贵,不贵,三文钱只能买到很小很小一块糖的,我们家还用糖做成了糖人一点都不贵。”
小孩左看右看,贼兮兮地说道,“要是公子买两串的话,我可以瞧着给公子便宜一文钱。”
在东港城,一文钱可以买一个素包子,五文钱两个糖人,这价格也实属优惠。
正当顾东言想要再次开口时,旁边的糖人小摊冲出来一个面若黑土的汉子,抱起小孩冲着小孩连连道歉。
“贵人,真是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请您勿怪!”
干裂的面容上充斥着惶恐与畏惧,抱着小孩弯腰低头,就差跪在地上,把脑袋埋进土里。
顾东言拜访定安王前,换了一套衣服,衣裳质朴却也不失华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凡。
回府出门时,也没刻意再去换一套。
直到这个黑脸汉子露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他这才注意到,不只是黑脸汉子,周边所有人眼里都隐约透露着一股畏惧。
就连他走的方向,即使人群臃肿,也能见到一条宽阔无比的道路。
东港城的百姓很害怕所谓的‘贵人’。
尤其是在东港城涌入许多新的‘贵人’,他们就更加害怕了。
“无碍。”
顾东言起身停顿了一小会,嘴角放平,口气变得冷漠。
从小孩手中拿过一串糖人,留下一两碎银,沉默着向前走去。
黑脸汉子把小孩搂得更紧,头颅放得更低,直到顾东言彻底消失在他们视野之内,才敢把脑袋重新抬起。
“你这瓜娃子,拦贵人的路,你是怎么敢的哟!”
黑脸汉子拎起小孩,重重地在小孩的屁股上来了几下,“万一惹恼了贵人,打死了你都是小事,今天老子就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爹爹,啊啊,不要打了。”
小孩哥挨了几下眼睛泪汪汪的,泪水混着鼻涕一同流下,大声哀嚎,“爹爹我又没做错什么,贵人又不是坏人,他还花钱买了我的糖人!”
“瓜娃子,还敢还嘴,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旁边的摊主瞅见黑脸汉子下手越来越重,连忙拉住黑脸汉子出声制止,“唉唉唉,小孩子不懂事,算了算了。”
“这能是小事吗?”黑脸汉子的脸被急得发红,“今天他运气好,贵人不跟他计较,要是万一他哪一天跟猪肉佬的女儿一样,只是冲撞了贵人就被打死了,那该怎么办?”
说话间,下手的力气就更重了。
旁边的摊主听了黑脸汉子的话,也是不再继续劝下去。
是该打,不打不长记性。
一个月前贵人虽然不好相处,也没到随意发火,甚至对他们这些普通人喊打喊杀的地步。
毕竟一旦有百姓告了官,这些贵人要是侵犯了大虞法律,也会被官府处理。
不像现在,官府已经不受理这些贵人的案件。
几天前,卖猪肉的阿荣前去告官还被里面的衙兵给打了出来。
唉,这世道怎么就突然变得艰难起来了。
顾东言脸上的阴郁之色比出门前还要深沉几分。
一言不发地穿过热闹又寂静的集市,留下背影听着‘它们’躲藏在阴暗中窃窃私语。
【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坨烂泥,即便是翻过来也是一坨烂泥】
【普通人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穿越者,我是贵族,我是更高贵的褪凡者。】
不仅如此,他更是对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没有感情。
只要他跳出棋局,完全可以凭借星宫高坐楼阁,眼看世界的泥泞翻来又覆去。
但…为什么…
胸腔中却一直卡着股,不知道由何而生的郁郁之气……
就这样走了许久,路过一处拐角时,顾东言忽然看见了一处雕刻店。
刚选了雕刻师途径,就碰到了雕刻店,这算不算是某种机缘巧合?
店门口前摆满了各种形态的雕像,有人、有动物,所有雕像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透露着一股非凡的韵味。
跨过门槛,稍稍往里去,就听见老师傅呵斥学徒的声音。
“你瞅瞅,你雕刻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
这样下去,你再练个一百年也不够格去雕刻道祖和真佛的雕像。”
“人最重要的是动作、是神态!
你再给老子滚去领悟,别在这里浪费老子的材料!”
学徒抱着一尊木雕,苦涩着脸从屏风后钻出。
看着进来的客人,把自己的木雕随手放在一处台面上,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客人,您有什么需要,本店是东港城的百年老铺,您想要什么雕像,只要开口就没有我师傅雕不出来的。”
不等顾东言说话,老师傅暴怒的声音再度传来,“用不着你接待客人,给老子滚远点领悟人物的动作和神态去。”
“好嘞!”
学徒立刻带上自己丑陋的木雕,赶忙朝外面走去。
经过顾东言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客人,我师傅他脾气不好,您多多担待。”
说玩,还朝屏风看了一眼,如同脚底抹油,赶忙离开了小店。
“哼,真是一个蠢货。”
老师傅嘴里发出哼唧的声音,“进来吧,黄阶的褪凡者,那小东西不懂规矩。”
这雕刻老师傅也是褪凡者?
锦毛鼠动了动,从顾东言左肩挪到右肩。
顾东言从右侧绕过屏风,一个白须白发的瘫痪老者映入眼帘。
不,不能说瘫痪,而是他的双腿似乎与座椅长在了一起,如果不细看的话,他更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老者看见顾东言上下打量的模样,冷哼一声道:
“外面来的人?难怪你也不怎么太懂规矩,今天老子心情不好,不接受道祖和真佛的雕像制作,直接滚蛋!”
顾东言皱着眉头,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此刻更是如同被浇上一盆热油。
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来,“我不是来买雕像的,我是来向您来学习雕刻手法的。”
摆在屏风外的雕像,模样精致,八分像人。
如果他能学到这种雕刻手法,完成雕刻师的仪式应该不成问题。
在提升自己的保命能力面前,态度什么的完全可以放一放。
老者怪笑一声,“呵,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还有褪凡者来学习雕刻手法的,该不会是从古书里寻到了什么野路子途径需要用到雕刻手法?
“看你这衣服也是大户人家,放着已有序列的途径不学,去学古书里的野路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天命之子?
滚滚滚,老子不会,会也不教!”
“真的不教?”
顾东言的眉头皱成川字,“您是怕自己的手艺被我学去了,然后做出来的雕像不如我是吗?”
老者两颗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又怪笑了几声,“好,好得很,激将法啊!
你还别说,老子就吃这一套。
老子教会了七八个徒弟,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开口说大话的。
瞧着刚刚那个跑出去的没有,那个蠢货已经学了八年仍不得要点,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褪凡者有多少个八年能在老子这里浪费。”
顾东言朝着老者微微一笑,“说不定,雕刻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