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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书屋 >  姜有 >   第35章 解毒

我始终清晰地记得,老头那时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掌灯人,是无需朋友相伴的。”

后来,我就此事询问过爷爷。

爷爷告诉我,掌灯这一门技艺,主要职责在于掌灯招魂,向来都是家族血脉传承,且严格规定一律不得外传,所以掌灯人一向都是独来独往。

只不过,到了小道士爷爷这一辈,家族逐渐走向衰败凋零,最后仅剩下他这一脉。

而小道士的父母,在他年幼之时,遭遇意外不幸身亡。

如今,掌灯这一脉,便只剩下小道士孤零零的一人。

“我的时日已然不多了,只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当然,我不会以这件事来胁迫你,即便你不答应,我也会为你祛除身上的毒。”老头缓缓开口,目光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期许。

“爷爷,您尽管说。”我心里不禁暗暗感叹,这老头可真是精明,他这般说辞,让我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平安把你视作挚友,我期望你也能真心将他当作朋友,此生都不要做出背叛他的事,你能做到吗?”老头的眼神紧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我着实没想到,老头跟我说的竟然是这样的事,一时间有些发懵,愣在原地。

“爷爷,您大可放心,我们姜家之人,向来重信守诺,我姜有绝对不会做出背弃朋友的事。”我郑重地回答道,语气中满是坚定。

听到我这样的回答,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心中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时我才发觉,这老头似乎也并非如我记忆中那般令人讨厌,反而更多了几分迟暮老人的沧桑与无奈。

我从房间走出来时,看到小道士依旧静静地等在门外。

他见我出来,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随后又将目光投向我随手带上的房门。

他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和爷爷说了些什么?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开怀大笑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平日里太无趣了,其实你爷爷是个挺可爱的老头呢。”

小道士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我,不过这次却难得地没有反驳我,只是说道:“去吃饭吧,娟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娟姨一直满脸笑意地看着我,那目光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浑身不自在。

她还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由于我的右手无法动弹,左手又不太习惯使用筷子,只能用勺子艰难地吃饭,娟姨见状,几乎都要亲自上手喂我了。

“娟姨,我自己可以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有所不知,我们洋洋自幼便没有什么朋友,你可是他头一个带回家的朋友呢。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其实他心地善良,温柔体贴着呢。”娟姨一边说着,一边眼中满是疼爱地看着小道士。

其实,从他一直珍藏着表姑为他做的小背包,我就早已察觉到,他的内心实则是个温柔细腻的人。

小道士听了娟姨的话,尴尬地连忙咳嗽了两声,说道:“娟姨,您去忙您的吧。”

“我不忙,我不忙。我呀,一直觉得我们洋洋太孤单了,从小到大都是独自一人,独来独往的,没见他跟谁特别亲近过。记得小时候,有个喜欢他的女孩子,还追到家里来了呢,也不知道洋洋跟人家说了啥,那姑娘哭着就跑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娟姨越说越兴奋,完全没在意小道士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铁青。

小道士无奈,只好转移话题问我:“爷爷怎么说?”

“爷爷说明天早上帮我祛毒,地点在祠堂那边。哎,你到底跟那个女孩子说了啥,把人家气成那样,都哭着跑了?”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转移话题,当然要抓住机会调侃他。

小道士顿时语塞:“……”

娟姨则笑得前仰后合,似乎难得看到小道士这般吃瘪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

吃完饭之后,我收到了陈漫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们在分开之前,相互交换了手机号码。短信里她说,她想起了一件事。

自从张标倩死后,陈漫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于是便暗中留意着张家的情况。

她发现,张标倩家偷偷找过一个巫婆,具体姓名不详,只知道当地的人都称呼她为鬼眼妖婆。

据说这个鬼眼妖婆能够通灵,在当地颇有名气。

要知道,鬼有好坏、善恶之分,然而煞却截然不同,煞只有恶念与凶险。

张标倩要从普通的鬼魂变成恶鬼,并非难事,但若是想变成恶煞,绝非易事。

通俗来讲,鬼是魂魄所化,而煞却并非如此,煞是由强大的怨念所产生的一种特殊能量。

世间含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可并非所有的怨念都会转化为煞。

一般而言,只有死后多年,灵魂被禁锢在某处,又无法顺利投胎转世的,才更容易形成煞。

如此看来,张标倩变成煞,极有可能与这个鬼眼妖婆脱不了干系。

小道士听后,也是一脸若有所思,说道:“我叫人去打听一下这个鬼眼妖婆的情况。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先帮你解了尸毒。”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不解尸毒的话,我实在担心自己不仅帮不上小道士的忙,反而可能会先一步丢了性命。

娟姨将我的房间安排在小道士的隔壁。

这里不像白家,不存在房间短缺的状况,我也找不到借口与小道士一同睡了。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竟然在梦中见到了张标倩。

梦中的她,身着一袭干净洁白的连衣裙,脸庞不再是之前那般破碎恐怖的模样,而是恢复成了一个面容清秀、靓丽动人的女孩子形象,只是面色依旧如死人般灰暗,毫无血色。

只见她满脸泪痕,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绝望的神情,看向我的时候,原本清秀的脸庞渐渐变得扭曲,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淌。

“你们为什么都要如此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怨,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我不过是想和阿峰在一起,难道这也有错吗?”她的哭诉中,满是对命运的不甘。

“为什么死的人是我?为什么就连死后,我都不得安宁?我仅仅只是想报仇,你们为什么都要阻拦我?”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内心。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中已然充满了恨意,冷冷地盯着我,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仿佛是从一个破裂的喉咙中艰难发出的。

“我要杀了你们,谁都别想阻止我,我会让他们都来给你陪葬!”

不知何时,张标倩的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她一步一步,缓缓地朝我走来,直至那冰凉的刀尖,抵在了我的胸口。

“人与鬼本就处于不同的世界,你已然离世,就别再深陷执念无法自拔了。倘若你真是含冤而死,定会有人为你讨回公道的。”我赶忙出声劝道,虽说心里清楚这只是梦境,可那从刀尖传来的丝丝凉意,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公道?哈哈哈,公道?我所追求的公道,唯有亲手将她们置于死地。”张标倩眼中已然被血色侵染,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神情仿佛被无尽的仇恨所吞噬。

话音刚落,张秀秀手上猛地发力,那锋利无比的刀尖瞬间划破我的皮肤,径直从胸口穿透至后背。

刹那间,一阵尖锐且刺痛的感觉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

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梦境中的疼痛感竟如此真切,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噗嗤……”

张标倩猛地拔出刀,只见刀身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刀尖还挂着欲滴的血珠,随着她的动作兀自微微颤动着。

这时,我缓缓睁开双眼,清晨那柔和且带着几分慵懒的阳光,从窗外轻柔地照射进来,将窗上精美的花纹清晰地投射在地面,形成一片片光影斑驳的图案。

眼前的景象竟有些如梦似幻,让我一时间恍惚觉得,刚才那恐怖至极的梦魇仿佛是发生在遥远的上个世纪,与当下的现实世界格格不入。

小道士家的祠堂并不在他们如今居住的地方,而是坐落于村子之中。

昨天我们前来之时,天色已然漆黑如墨,所以对于村子的模样,我并未过多留意。

小殷村是典型的徽派风格建筑,洁白的墙壁搭配着青灰色的瓦片,雕梁画栋间尽显古朴韵味。

村子背靠青山,前临秀湖,依山傍水的绝佳地理位置,使得这里的环境格外优美宜人,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这里的每户人家都用高高的围墙环绕起来,这种围墙被当地人称作“封火墙”。

远远望去,它们就像一座座神秘而古老的古堡,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整栋房子除了大门之外,仅在墙上开设了为数不多的几扇小窗,而室内的采光主要依靠天井来实现。

小道士家祠堂外面的大门上,是精美的砖雕门楼。

在两个横枋之间,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百子图”。

这幅雕刻作品极具画面层次感,图中的一百个孩童形态各异,每一个都神韵十足,仿佛跃然于画中,呼之欲出,让人不禁感叹雕刻者技艺的精湛绝伦。

“马头墙”上装饰着屋脊吻兽,正脊下方垂着一个形似人物的装饰,当地人称其为“仙人”,“仙人指路”这个词语便是由此而来。

在经年累月雨水的不断侵蚀下,那洁白的墙壁渐渐变得水印斑驳,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村水墨画,充满了诗意与韵味。

祠堂的门槛似乎是为了方便小道士爷爷进出,特意做成了可活动的样式,不过,他们家的这个门槛,相较于别家,明显要高出许多。

走进祠堂内部,只觉空间十分宽敞大气。

屋子的正中央,供奉着小道士家祖祖辈辈的牌位。

从这些牌位不难看出,当年的陈家也曾是人丁兴旺的名门大户。

我们步入祠堂后,绕过正中间的香案和牌位堂,径直朝着祠堂的后方走去。

出了祠堂,后面是一个颇为开阔的天井,天井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石磨。

此时,正午那炽热的阳光恰好毫无保留地照在石磨之上。

“平安,去把东西拿过来。”

我心中暗自窃喜,难得见到小道士也充当一回工具人。

小道士旋即从旁边的屋子中取出一包糯米,还有一些已然晒干的中药。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勉强能认出其中有肉桂和何首乌。

“把糯米和草药都研磨成粉末状。”

小道士爷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一些我根本晦涩难懂的神秘符号。

“咳咳,这些符你拿去,平安,你的符咒术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老头看上去精神状态明显不佳,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娟姨早已在外面等候,推着他缓缓离去。

“小道士,你以前有没有帮其他人去除过尸毒呀?”望着老头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竟莫名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小道士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起来透着一股狡黠的腹黑劲儿,“从未有过这般经历,这可是我头一回亲自上手操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然完全无法动弹的手臂,心里不禁暗自思忖,是不是去医院选择截肢会比较好呢?

毕竟杨过独臂不也成为了一代大侠吗?

少一只手,我应该也不至于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吧。

小道士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截肢根本行不通。就算你把这只手砍掉,尸毒依旧会在你全身蔓延开来,到时候你恐怕就会变成独臂僵尸了。”

我瞬间感觉欲哭无泪,之前不是说他温柔体贴吗?

这女人的话果然不可信呐!

小道士随后用石磨将糯米和那些草药悉心研磨成粉末状,接着又取出一个药箱。

小道士跟我说,我应该庆幸如今科技飞速进步,要是在以前,刮毒都是先把刀放在火上进行简单消毒,然后直接生生地剜肉。

他还跟我讲起了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听得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紧接着,小道士给我注射了一针麻醉针。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不仅是手臂,就连我整个上半边身体几乎都完全失去了知觉。

小道士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仔细消毒之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刮我手臂上已然腐烂的皮肉。

虽说身体感受不到疼痛,但亲眼目睹这一幕,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此刻,我大半个上臂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伤口较深的地方,剜掉皮肉之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刮掉腐烂的皮肉后,小道士又将刚刚磨好的糯米粉,与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中药粉均匀混合在一起。

只见小道士从小盒子里取出一张符纸,放在碗碟之上,手上迅速结印,那符纸竟凭空燃烧起来,灰白色的符灰缓缓飘落,一同掉进了碗里。

随后,他用温开水将这些粉末搅成糊状,均匀地敷在我的手臂上,把整个伤口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最后再用绷带仔细缠绕好。

至于为何去除尸毒要用糯米,在小道士磨粉的时候,我便虚心向他请教了一番。

糯米又被称作黏米,属于季节性的谷物,一般在每年的6 - 9月成熟,这段时间正是一年当中阳光最为充足、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

小道士刚刚给我使用的,正是今年新鲜收获的糯米。

据《茅山图志》记载:“谷者,食也。日出穗生,日夕穗落,受天地浩然,正阳也。”

书中所提及的谷物,实际上指的就是糯米。

按照茅山书籍中的说法,糯米长时间接受日光的充分照射,阳气极为充足,具备克制一切邪物的强大力量。

然而,糯米也有其弊端,那就是黏性太大。

将其磨成粉末,加上水调和之后,外敷在人的伤口上,糯米就会紧紧地黏附在伤口处。

去除尸毒并非易事,这毒也绝非一次就能彻底清除干净。

所以,每次更换糯米时,都需要先将先前的糯米清理掉,而这个过程,简直就如同每次都要经历一次剔骨剜肉般的剧痛。

小道士郑重其事地告知我,麻醉针这东西具有依赖性,此次用过之后,往后便不能再用了。

听闻此言,我不禁心生怀疑,总觉得他是有意借此来折磨我。

按照小道士的说法,这糯米至少得连续敷满七天,我的皮肉才会重新生长,从而将尸毒彻彻底底地剔除干净。

由于首次剔除腐肉之时,我注射了麻醉针,所以当时并未感觉到什么痛楚,只是在麻药效果消退之后,伤口处隐隐有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

直至第二天更换糯米时,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种仿若剔骨剜肉般的剧痛,疼得我几乎晕厥过去。

等小道士重新为我敷好糯米,我只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丢了半条命。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七天,当揭开那粘着的糯米时,疼痛明显减轻了许多。

此时,我手臂上的皮肉已然基本长好,新长出来的肌肤白白嫩嫩,宛如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般。

目睹这一幕,我当场便咬牙切齿地发誓,倘若张标倩胆敢再次咬我,我定要将她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

就在我这边刚刚解完毒,便接到了陈漫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陈漫哭得悲痛欲绝,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恐惧,“我姐姐,她竟然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瞬间回想起那天晚上所做的那个诡异梦境。

小道士听闻后,赶忙向白家的人打听情况。

这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依照小道士所给的方法去安葬张标倩。

与此同时,小道士也打听到了关于鬼眼妖婆的一些消息。

既然尸毒已经基本解完,我们当机立断,决定再次前往青田镇,会一会这个神秘的鬼眼妖婆。

登上火车并安顿好之后,我又给陈漫打了个电话。

从陈漫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得知,陈雪是从自家二楼纵身跳下的。

一楼下方虽是厚厚的草坪,可陈雪依旧全身多处骨折,头部受伤尤为严重,当场便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尽管经过医生全力抢救,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目前她仍躺在重症监护室,能否苏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

陈漫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声音已然沙哑,带着深深的恐惧问我,“姜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啊?我真的好害怕。”

虽说表面上看,陈雪是自行跳楼自杀,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事儿跟张标倩绝对脱不了干系。

当时我身中尸毒,情况十万火急。

小道士交给白家的是镇尸之法,还附带镇尸的符咒,本意是先将张标倩的尸骨妥善镇住,待我解了毒,再返回处理,送张标倩驱邪入轮回。

哪曾想,白家根本没有按照小道士的交代去安置张标倩的尸骨。

那天晚上她又遭小道士打伤,想必怒气更盛,拿陈雪开刀,这种可能性极大。

我在电话里赶忙安慰陈漫,告诉她我们此刻已在返回青田镇的火车上。

“我们已经打听到了你所说的那个鬼眼妖婆。倘若你实在害怕,就来青田镇找我们吧。你在那边孤立无援,在这儿好歹我们还能照应你。”

说完这话,我略带心虚地抬头看了小道士一眼,只见他正闭目养神,对我所说的话似乎并无反应。

不过,叫陈漫过来,我确实没有什么私心杂念。

毕竟因为我们的疏忽,不管陈雪的自杀与张标倩是否有关,只有等事情彻底解决,我才能安心。

我们之所以要找鬼眼妖婆,主要是想弄清楚张标倩变成恶煞的缘由,唯有如此,才能知晓如何化解她的煞气。

不然,她隐藏在暗处,我们却暴露在明处,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下了火车后,我们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打车前往白家。

然而,当我们抵达白家时,却惊异地发现,大宅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宅子外面白幡随风飘动,门沿两旁原本喜庆的红灯笼,已然被写着大大的“奠”字的白灯笼所取代。

我和小道士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白家不久前还在操办喜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丧事?

可陈雪并未离世,这到底是在为谁办丧事呢?

带着满心的疑虑,我们敲响了白家的大门。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老管家。

我们此行本是想询问张标倩的相关事宜,毕竟当时张标倩的尸体是交由白家处理的,我们想知道具体埋在了何处,以便研究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谁能料到,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老管家一看到是我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仿佛一块冰冷的棺材板耷拉下来。

他连门都没完全打开,只是站在门缝处与我们交谈,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好意思,家里正在治丧,不接待外人。”

话刚说完,不等我们回应,“嘭”的一声,便猛地把门关上了。

还好我们躲闪及时,否则鼻子恐怕就要被砸到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与小道士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里面必定存在问题,去世的这个人绝非寻常。

于是,我们向周围的邻居打听情况,这才得知,白家办丧事,是因为白家的家主不幸去世了。

我简直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记得我刚来青田镇时曾打听过,现任白家家主不过七十岁出头,平日里身体颇为硬朗。

出事之前,这位家主还时常出门散步,在公园里与其他老者一同下棋。

后来白家遭遇变故,我们前来之时,老管家称他旧疾发作,我们连他的面都未能见上。

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人就没了,这也太凑巧了吧?

一边是陈雪莫名其妙地自杀,另一边白家家主又不知为何突然去世,这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呢?

而且,据周围邻居所言,白家此次丧事办得极为怪异。

大门紧闭,不允许外人前来吊唁,仅仅在家里停尸两天,白家的亲朋好友竟无一人到场,如此低调的做法,实在令人心生疑惑。

白家在青田镇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在此地扎根已有数百年,祖祖辈辈都生活于此。

中国人向来极为重视丧葬礼仪,这不仅是对生者的慰藉,更是对逝者的敬重。

在佛教观念中,有着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的说法。

或许你们会觉得难以置信,儒家思想最初实际上指的便是丧葬行业的司仪。

中国传统葬礼包含送终、报丧、入殓、守铺、搁棺、吊唁、接三、出殡、落葬、居丧等一系列严谨且缺一不可的步骤。

一旦缺失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便有可能影响死者顺利进入轮回。

作为白家的一家之主,去世后没理由如此草率地办理丧事,还不让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虽然我和小道士都深知此事必有蹊跷,但大白天的,我们也不可能强行闯入白家。

小道士查看了一下黄历,发现这两天都不适合出殡,最快也要到后天,才有适宜出殡的日子。

我和小道士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先去会一会那个鬼眼妖婆。

根据小道士打听到的消息,鬼眼妖婆住在青田镇的西北面,一个名为葫芦尖的山脚下。

葫芦尖的位置倒不难找,然而,当我们抵达葫芦尖山脚下时,却不禁傻眼了。

眼前的景象表明,这里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而是一片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这里的杂草长得极为茂盛,差不多都有一人多高,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涉足此地了。

我国自1985年起,便在部分地区推行强制火葬政策,1997年开始全面施行(少数因特殊原因的人群除外)。

自从强制火葬实施后,除了过去土葬时老祖宗留下的墓地,一般逝者都统一安葬在公墓和陵园。

像这种早年的乱葬岗,早已无人问津。

我站在原地,一阵寒风吹过,只觉得满心无奈,对小道士说道:“小道士,你确定打听到的信息没错吗?难道这鬼眼妖婆是个守墓人,专门守着这乱葬岗?”

但稍加思索便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守墓,也不会有人选择守在这乱葬岗啊。

从小道士获取的有限信息可知,这个鬼眼妖婆确实与常人不同。

她向来独来独往,知晓一些风水秘术,却从不轻易施展。

可即便如此,她终究还是个活人,怎么可能住在这乱葬岗里呢?

况且,这里杂草丛生,丝毫没有有人活动的迹象。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折返到附近的村子,试图打听鬼眼妖婆的消息。

虽说说是附近的村子,但实际上距离此地也有七八里地远。

我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年轻些的村民,要么对鬼眼妖婆一无所知,要么就是避而不谈,大多数人对“鬼眼妖婆”这个名字都讳莫如深。

一直到临近天黑,有位心地善良的老妇人见我们可怜,便悄悄告诉我们,让我们去蒋家祠堂,找一位名叫“丽娘”的老太太。

这位丽娘老太太就住在蒋家祠堂的隔壁,算是村里年纪最长的老人了。

村子里老一辈的人大多忌讳鬼眼妖婆,唯有这位老太太或许会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当我们找到丽娘老太太时,她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嘴里轻轻哼着类似戏曲的调子,手边的凳子上放着一杆旱烟。

看样子,她似乎已经许久未曾与人畅快交谈过,这一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起来。

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耳聪目明,只是口中仅剩下几颗牙齿,说话时有些漏风,还带着浓重的青田镇本地方言口音。

好在她的话并不难听懂。

从老太太口中我们得知,这鬼眼妖婆确实住在葫芦尖山脚下那片乱葬岗里。

不过,具体位置却无人知晓。

鬼眼妖婆本姓刘,至于她的具体名字,如今已无人记得。

据说,她出生在七月十四,也就是中元节的前一天晚上。

当晚,村里的人都听到山里传来百鬼夜哭的声音。

甚至有夜归的村民声称,看到山魈精怪对着刘家的大门跪拜。

随着这个刘家丫头逐渐长大,行为举止愈发神神叨叨,总是宣称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甚至还能预知村里人的死亡,只要她说某人今晚死,那这人绝对活不过次日清晨。

如此一来,她可把村里人都得罪光了,大家都对他们一家避而远之,甚至想将他们赶出村子。

要知道,那时全国局势动荡不安,到处都在打仗,一旦被赶出村子,能否活命都很难说。

“鬼眼”这个称呼便是在那时传开的,可那时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位云游的道士,路过此地时,到村子里讨一碗水喝,听闻了“鬼眼”这件事。

道士称她根骨奇佳,极具灵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术士奇才,她的双眼能够通灵。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身,便收她为徒了。

在当时的局势下,对术士而言是奇才,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却如同灾祸一般。

在刘家人的苦苦恳求下,道士施展法术,封印了她的“鬼眼”。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看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也在村里安稳定居下来。

后来,刘家搬到青田镇上生活,便与村里人断了来往。

过了许久,村里人才得知,刘家遭遇变故,她的父母惨遭杀害,而她也瞎了一只眼睛。

此后,她便独自一人搬到了葫芦尖山脚下的那片乱葬岗里,从此不再与他人往来。

自从她住进乱葬岗后,外界关于她的传言愈发邪乎。

有人说她瞎了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睛却能通阴阳,当年道士下的封印已然解除,加之她年事已高,这才有了“鬼眼妖婆”的名号。

与老太太告别后,再提及“鬼眼妖婆”这个名字,我心中百感交集。

我和小道士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回到那片乱葬岗前。

此时,天色已然完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赶忙从包里取出狼眼手电,瞬间,强烈的光芒照亮四周,眼前的景象清晰可见,如同白昼。

想当初小道士还对我这宝贝手电不屑一顾,如今关键时刻,可多亏了它,着实省了不少力气。

乱葬岗里杂草肆意丛生,茂密之处的杂草几乎与人等高,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很难寻觅。

山坳外部丝毫不见有人生活的痕迹,我们只好朝着乱葬岗的更深处走去。

在杂草丛中,目光所及之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坟包。

有些坟包只是随意立了一块木制的牌子,上面仅有名字,其他信息一概没有。

而更多的则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无主坟。

更有甚者,一些坟包甚至被挖开,也不知是人为还是山上野兽所为。

腐败的棺材木和已然化为白骨的骨架散落一地,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山坳里阴风阵阵,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远处的山里不时传来乌鸦“呀呀”的叫声,令人胆寒。

我只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地冒出来,稍不留意,就可能踩到被翻出的白骨,发出清脆的声响,越发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从踏入乱葬岗的那一刻起,我的头皮便一阵发麻,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大脑皮层上爬行。

穿过乱葬岗后,周围的景色愈发黑暗,眼前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难以散开的浓雾所笼罩。

即便狼眼手电筒的强光,也只能穿透一两米的距离。

寂静的山坳里,仿佛有某种未知的东西在暗中蛰伏,蠢蠢欲动。

眼前的黑雾影影绰绰,诡异得如同鬼影,仿佛随时都会向我们扑来。

我赶忙将手电筒递给小道士,又从背包里拿出安神香点燃。

随着安神香的白烟缓缓飘散,周围的浓雾这才渐渐散开。

我们又继续前行了一段路,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农舍。

这房子并不大,仅有两间土房,看上去极为破败,感觉山间稍微大一点的风,就能将屋顶连同房子一并掀翻。

尽管这房子破旧不堪,但仍能看出一些活人居住的痕迹,想必这里便是“鬼眼妖婆”的住所了。

农舍外面用木篱笆围了一圈,篱笆外开辟了几片小菜园,园子里的小菜在手电筒明亮光线的映照下,长势格外喜人,与周围破败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走到篱笆墙外,看到院子里有几只鸡正低头觅食。

若不是外面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这里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宁静,与世无争。

“喵……”

我们绕过菜园,走近篱笆门口时,才发现有一只黑猫。

它原本趴着,见我们靠近,立刻站起身来。

在灯光的映照下,它的一双眼睛绿油油的,此时正弓着身子,摆出攻击的姿态,一脸凶恶地盯着我们,那神情竟像人一样充满敌意。

奇怪的是,我怎么觉得这只猫如此眼熟,它怎么那么像我那天在白家看到的那只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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