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时云素艺就注意到了，越走越偏远，越走越不见人。原来镇上也有这么偏的地方，原来这么偏的地方也还有房子。
“这一片是旧镇的居住区，好多人在镇扩大之后就搬啦。这片不住人的，那个房子呀也是人家有钱懒得搬，直接说不要了。
可是那房子没人要，镇上的二流子都不要的，因为离镇上太远了。没人管，也没人拆。
文婆婆找到我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么个房子。文婆婆和莫爷爷住了进去，就一直住着，好在没人来打扰。”
云素艺突然想起，自家小摊每天差不多都是现代的五六点开始摆摊的。
每次文婆婆都已经在那里了，那么多菜，那么远的路，文婆婆是怎么带去的呢？
大概文婆婆走的时候鸡还没叫，狗还没醒。
“你是不是买不起菜，你拿回去吃。”
“买得起，也拿回去。虽然卖相不好，但是也是可以吃的。”
第一次遇到文婆婆的时候，文婆婆是这样说的，还很凶。
“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那人带到之后就走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好好好，谢谢改天去镇西吃早饭！”
云素艺朝着唯一的一栋房子去，这房子一瞧也有些年头了。虽然附近再没有人家，但是也没见到什么蛛网，进门的门口房梁上倒是有一个鸟窝。
房子周围种的都是菜，一小块一小块儿的，倒是什么都有，很多都在文婆婆的菜摊上见到过。
菜地里有些菜变得很蔫，大概是没有浇水。招娣说很久没看见文婆婆了，这说明文婆婆确实没有去卖菜。
“文大娘！文……”
云素艺想敲门，敲了一下门就自己开了。
“吱——”
家里应该是有人的，刚刚还看见有烟。
一进去，云素艺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方才，应该实在熬中药了。
“文大娘？你在吗？我是云素艺，镇西卖吃食的！”
文婆婆端着一碗药出来，捧在手里。许久不见，文婆婆更显老态了，两只眼睛红肿地跟核桃一样。
“你怎么来了？”文婆婆皱着眉头，愁容满面。
“咳——咳——阿文，家里来人了吗？是谁啊？咳咳——”
说话的声音很是微弱，咳嗽的声音却是很大。这应该是莫爷爷，想来就是莫爷爷病重，文婆婆在家照料，所以才没去镇西吧。
“是镇西那个做吃食的——”文婆婆扭头大声地回答屋内的莫爷爷，“你跟我进去吧，莫先生一直都很想见见你的，他喜欢你做的东西。你不要说不好的话，他……”
“莫先生，这就是那个做吃食的丫头，你不是很喜欢吗？等你好了，我再去给你买。”
文婆婆坐到床头 ，把莫爷爷扶了起来，是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的笑模样。
“莫先生，你先把药喝了，我这里有蜜饯，吃了就不苦了。”
莫爷爷眼眶凹陷地很严重，手也是一层皮包着骨，可以想到身上也没多少肉。
莫爷爷眼里都是温柔的光，看着文婆婆点点头，任由她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
喝了药之后，文婆婆拿了个枕头让莫爷爷靠在床头。又拿出一个蜜饯瓜条喂给莫爷爷。
莫爷爷也乖顺地吃下，看上去很高兴，“阿文今天的药一点也不苦，我觉得我好多了。”
“你很会做吃的，阿文之前都给我带，很香。”云素艺想莫爷爷年轻时一定是一个极温柔的人，说话不缓不急，让人很舒服。
“我只是自己琢磨的，现在小摊上多了一种吃食，叫竹筒饭，等您好些了，我亲自做一些让文大娘给您带回来尝尝。”
“好！好！咳咳——”说了两句话莫爷爷便又开始咳嗽，是真的病的很重了，“你今天来找阿文做什么的？”
“文大娘种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欢。文大娘好久没去了，我想的紧。”
若是文婆婆或是莫爷爷其中一个先走了，那另一个人定是很难过的。
“阿文，阿文她种的菜是好吃。咳咳——可是，可是从前她的手是拿绣花针的，是拿笔看书的。”莫爷爷眼里满是愧疚，嫁给自己让阿文吃苦了，她是个小姐，是要享福的。
“莫先生！我拿不动针了，我眼睛不好了，再拿不了针了。我喜欢种菜，我喜欢做饭给你吃！”文婆婆擦了擦眼泪，给莫爷爷顺气。
“好了好了，我也最喜欢阿文做的饭了，天下第一好的。咳咳——
别哭了，还跟以前一样，一哭就停不下来，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文婆婆笑了笑，“莫先生你累了，你歇一歇，我跟她出去说话。等你睡醒，我给你煮面，你喜欢的。”
莫爷爷点点头，眼睛也快闭上了，说两句话就累了。
轻轻合上了门，文婆婆的脸上也好些了，先生今天很高兴，药都喝完了。
“我很高兴你今天来，但是你来总是有事吧？”
“我媳妇说你许久没来镇西，没见到你，就来看看。”云素艺同文婆婆一起走到厨房，莫爷爷应该吃了很多副药，抓药的纸文婆婆都一张一张放在灶台，用碗压着。
“你倒是有心了，等我去给你掐一些菜你带回去吃。”文婆婆把碗放下，“可惜我地里的菜，没我照顾不行吧。”
“好，莫爷爷他怎么了？”
文婆婆掐菜的动作一滞，声音有些抖，“先生他一直都不大好，要用很贵的药材，我买不起。先生只能用些普通的药材，这次有些严重，好几天了都还这样。但是他一定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我或许帮得上的，虽然钱可能不多，但是……”
“菜掐好了，你回去吧，我过些日就来了。”文婆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好。”
云素艺带着菜回了镇上，刚刚在厨房的时候她瞟了一眼，每家药房包药的纸上都有特殊印记。找到那家医馆，就能知道莫爷爷怎么了。
若是其他人，哪怕她有钱也不会多管闲事。
可是看着文婆婆和莫爷爷努力生活，努力想要为了对方生活，就觉得他们这样的结局太过可惜。
如果莫爷爷走了，文婆婆一个人种地，一个人卖菜，一个人吃饭。那种痛感才会慢慢蔓延，绝望也不过如此。
胡以南他们在牛车上等着，今天的吃食最终还是没有卖完，或许明天就好些了呢，他们这样想着。
“以南啊，你们……”
车上的人开了口，却没了下文。
胡以南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了婶儿？”
“哎，你娘她太好心了吧。这事儿办的，如果是我，我绝不……”
“诶诶！别说了！”
胡以南抿着嘴，他也不能逼着人家说，要是在这里的是以北的话，一定有办法知道。
云素艺也上了车，满脑子都是那个大夫的话，“莫先生的病很重了，再拖是不行了，若是要治，最少是要个二百两的。但是也不一定能好，这个啊看运气吧。”
之前的界面她挥挥手便是几千万，从未觉得如此迫切地要挣钱。
发家致富可以等等，任务也可以等等。莫爷爷和文婆婆在局外人来看只是纸片人，可是在云素艺看来就是活生生的人。
生命，等不得。
胡以南看着云素艺一脸沉重，也就没有开口，以后再说吧，看老娘脸色不是很好。
到村子之后，树下却是集中了些人。胖婶儿也在那里，看见云素艺就走了过来。
“素艺，你把吃食的方子给王婆子说了？你不知道鲁婆子的吃食有问题，他们都听说是你给的王婆子，就，就，”
胖婶儿皮肤白，这会儿气的脸色有些红扑扑的。
胖婶儿开了口，其他人也就说话了。
“素艺，他们就觉得你家跟她是一伙的呀！”
“我放他娘的狗屁！谁会被人家卖了孩子还给方子的！”
“那鲁婆子真不要脸！”
“可是镇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事儿啊。”
这句话熄灭了大家的火气，是啊，这事儿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就坏了村子名声了。
事关自己的利益，大家都用一种抱歉的眼神看向胡家人。之前让人家忍气吞声咽下了王婆子的事儿，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个进项，又被这事儿坏了！
“找王婆子啊！不是说是她给鲁婆子的嘛？我们去找她！”
“对对对，去找她说个清楚！”
“王婆子这没脸没皮的老货！也忒不要脸了！直接把她逐出村子去！”
云素艺也想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摊子毁了就没法儿挣钱，不能把计划做起来，那莫爷爷怎么办？
“今天不管这事儿结果怎么样，我都谢过各位了，今天各位的善意，我云素艺都会记在心里。”
云素艺站出来对大家道谢，“害，她王婆子做人不厚道，我们都看不惯她！”
“就是就是，太能作了，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王婆子家去了，王婆子正在自己房间里数钱呢。
十文，二十文，八十文，一百文，三百文。
哈哈哈哈发啦发啦！
“王婆子出来！赶紧出来！别在家里躲着不出门儿！”
“王婆子！鲁婆子的事情，你赶紧出来说清楚！”
“就是啊！今天你躲是没用的！赶紧出来！已经派人去请村长了！”
怎么办？怎么办？被他们发现了！
王婆子吓得手一抖，铜板都掉出去了！
怎么这么快，他们都知道？这，这也太快了！
躲起来！对！躲起来！只要自己不出来，就……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