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言未曾料到，在前往上渊的渡口，竟会与谢岑不期而遇。
两人之间，虽非至交，却也绝非陌路。
谢家的内情，谢岑心知肚明，谢惑突如其来的命令，恐怕与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脱不了干系。
而谢无言的过去，如同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无情地揭开。
谢岑的目光在谢无言身上停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不该再回来的。”
谢无言的面色同样阴沉，他未曾想到，还未踏入上渊，便已被谢家的人拦截。
他心中已有猜测，沈攸的失踪，恐怕与谢家脱不了干系。他的眼中凝结着一层寒霜，语气坚定而冰冷：“本尊来寻自己的弟子回家。”
谢岑闻言，手中的武器缓缓收回。
谢家当年让谢无言离开，已是极大的让步。无论谢无言此次归来有何目的，谢家都不会允许他再次踏入上渊。
谢岑对谢家每年挑选谢长生的做法并无异议，他不在乎谢家的所作所为，但他曾对折霜有过承诺。
谢岑的目光在谢无言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
随后，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场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不会放你进上渊，”谢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我知道你已安排了人进去。”
谢岑的眸色淡然，似乎对谢惑的命令并不放在心上。
他继续说道：“我曾许诺过折霜一件事。你安排的人若能带出谢家看中的那人，我不会阻拦。”
“但你，”谢岑的目光再次锁定谢无言，“我不会放你进去。”
谢岑的视线随后转向谢无言身后的阎野。
阎野天生眼盲，后来因换了一双神兽的眼睛才得以视物。这双眼睛让他能够看到常人无法察觉的事物，也让他成为了谢家一把锋利的武器。
谢无言沉默片刻，心中思绪万千。
渡口的风渐渐凛冽，寒意刺骨，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两人的对峙在沉默中持续，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滞。谢无言的目光冷峻，仿佛要将对方看穿，而谢岑则神色淡然，眼底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终于，还是谢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微微抬眸，目光越过谢无言，仿佛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身影。他想起了折霜，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人。想到她，谢岑眼底的寒色稍稍淡去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折霜很想你。”他低声说道，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谢无言闻言，神情微微一滞。
不久前，两人还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会拔剑相向，然而此刻，他们却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平静地攀谈起来。
谢无言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她还好吗？”
谢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过头，目光扫向渡口上那面随风飘扬的谢家旗帜。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过往。片刻后，他才淡淡说道：“还是老样子，不过有谢家在，她不会出什么事。”
谢无言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安定。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谢无言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眼底的冷意渐渐消散。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话题始终围绕着折霜和谢家的近况。
然而，谢岑的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了站在谢无言身后的阎野身上。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阎野。
“这是你弟子？”谢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谢无言察觉到谢岑的举动，心中微微一紧，但他并未多言。
他知道谢岑的为人，也清楚他绝不会无的放矢。
此刻，谢无言的思绪已经飘远，他在想祁言和蔺之是否已经顺利将沈攸安全带出来。若是再过几日还没有消息，他或许得亲自想办法进去一趟，或者让阎野进去探探情况。
听到谢岑的问话，谢无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谢岑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阎野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打量一个将死之人。
“天生剑骨？”谢岑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倒是个好苗子。”
阎野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由得一紧。
然而，谢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一愣。
“不过，怕是活不了多久。”谢岑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阎野的脸色一变他下意识地看向谢无言，眼中满是疑惑。
谢无言也是眉头紧锁，他知道谢岑的眼睛有着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看穿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什么意思？”谢无言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谢岑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嘴上说着可惜，眼底却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阎野的命运与他毫无关系。
他淡淡地看了谢无言一眼，随后转身望向远处的江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渡口的风依旧凛冽，吹动着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谢无言的心中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他知道，谢岑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阎野站在谢无言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谢岑突然道：“你不如将那些事都告诉你师尊。”
他似乎能够看穿一切：“谢家从不信命，天道安排你回来这一趟，势必要从你身上索取报酬，这报酬，你付不起。”
“但你师尊可以，唯一解法就是靠你师尊破局了。”
渡口的旗帜依旧在风中飘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宿命。而谢岑的话，也在这凛冽的风中，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谢岑离开后，阎野还未说话，谢无言就看了他一眼，意思无需多问。
“师尊。”
阎野想了想，还是将上辈子的事和盘托出。
那是一段他至今都不敢多想的记忆。
天匀九年，剑宗。
已是深秋，山门处的枫叶格外的红，蔺之刚从秘境出来，这次在秘境里面他得到了不少宝贝。
里面最为罕见的就是火麒麟的晶核。
想起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冰手冰脚的季清月，蔺之青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啊啊啊！”
听到一声惨叫，蔺之脸色一变，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大步往里走去。
季清月苍白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她收回剑，一脚踹翻了眼前早已经没了生气的剑宗弟子。
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看着眼前的三人。
“真是好生狼狈啊。”
谢无言将一旁血淋淋的两人挡在身后，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怒火。
“季清月，宗门待你不薄。”
季清月无所谓的撇撇嘴，她看向三人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就看什么死物一样。
“确实待我不薄，”
她的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块血淋淋的骨头。
“还要多谢师兄的剑骨了，还有师尊的这身修为了。”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季清月大笑出声：“哈哈，说起来，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到。”
谢无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混账，你还想要什么？”
就在此时，蔺之也跑进了大殿，看清眼前的一幕。
蔺之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发凉。
他望向一眼就能看出是凶手季清月，声音颤抖：“小月？”
谢无言厉声呵斥：“蔺之，快走！”
季清月冷笑一声，她朝着蔺之挥出一剑，带着磅礴的杀意。
“差点忘了，还有你啊。”
蔺之握剑挡了回去，却被浓厚的剑意劈在身上，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还不等他起身，季清月就又提剑朝他砍了过来。
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他狼狈的滚到大殿的一侧。
季清月慢慢举起剑，恶劣十足。
“正好，那就试试传说中的剑尊到底有多厉害吧。”
闻言，谢无言几乎是吼出声：“蔺之，跑。”
来不及了。
覆盖上一层剑意的剑从季清月中脱手，直直的刺向蔺之。
强大的威压让蔺之根本无法动弹，剑将蔺之的胸膛捅穿，怀中的储物袋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蔺之的眼睛瞪得很大，满是不可置信。
季清月手一挥，更多的剑意覆盖上去，竟是直接将蔺之的身体带到远处山门下。
剑打在山门处，发出铮的一声。
蔺之嘴里不断涌出鲜血，缓缓失去了声息。
剑意带来的动静不小，周围的红枫飘落，挡住了蔺之的眼睛。
“啊，真是可惜，不小心弄死了呢。”
谢无言三人眼睛通红，望着季清月似乎要将她活活生吞。
季清月看着狼狈的师徒三人。
一人修为尽失，一人被挖去剑骨，剩下一人被她用剑挑断了手筋，划花了面容。
她假装委屈，“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取代了沈攸那死丫头的位置才得到的机会下手，再说了，沈攸不是被你们赶出去的吗，这不就是你们给我的机会吗？”
季清月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施出一个禁声术让三人只能听她的话。
“沈攸身上的灵脉我还没到手，你说我若是用你们的名义把沈攸骗回来，再取灵脉应该会很轻松吧？”
看着几人目眦欲裂的模样，季清月轻笑，眼里毫不遮挡残忍。
“传闻中的剑宗，也不过如此嘛。”
沈攸看着无人打扫而变得有些杂乱的山门，皱了皱眉。
她注意到山门处似乎有具尸体，好像被剑钉在了石门上。
两天细细的眉头拧在一起，她走了过去，将尸体上的落叶一一扫去。
却触及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沈攸浑身一僵。
念及同门一场的情谊，沈攸拔出了蔺之胸口的长剑，没了长剑上面的剑意压制，蔺之的尸体在片刻之间只剩下一具白骨。
沈攸犹豫片刻，还是捡起地上的偏偏红枫，一簇红枫拼成的小花在她的指尖出现。
沈攸轻轻的放在白骨之上，嘴里轻轻说道：“再见。”
一阵风待过，沈攸浅色的裙角被轻轻掀起，她的发丝随风飘扬，好像无声的抚摸。
“好久不见啊，沈攸师妹。”
季清月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她撑着下巴看向沈攸。
沈攸慢吞吞道：“我已经不是剑宗弟子了，你不应该喊我师妹。”
季清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她拍了拍手，谢无言等人被狼狈的带了出来。
昔日的师尊师兄，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往的意气风发。
伤的伤，废的废。
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几人看向沈攸，心中复杂。
想到当初将沈攸无情赶出剑宗，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堵塞，只说出一句：“你不该来的。”
季清月握住剑慢慢靠近沈攸，她注意到沈攸手上的长剑，想起什么，问道：“见过蔺之了？”
沈攸没有错过季清月眼底的杀意与贪婪，这种神色她并不陌生，从她与季清月初遇以来，季清月就是以这么一副面孔对她的。
她这才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你背叛了剑宗。”
季清月笑道：
“是啊，你想报仇吗？我们打一架吧，赢了你带他们走，输了就把你心口的灵脉挖出来给我。”
沈攸几乎没有思考，她点了点头。
“来。”
“停下，沈攸，你不是她的对手，趁现在赶紧离开。”
祁言是三人之间唯一还有灵力的，他用尽全身的灵力将季清月困住，对站在不远处的沈攸说道。
可惜他的桎梏并不能控制季清月多久，季清月反手打出一道剑意，祁言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那张引得修真界疯狂的脸却被划烂，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输。”
沈攸确实没有败，但她心口处的灵脉却被捅了一剑。
而远处躺在地上的季清月却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沈攸坐在谢无言身侧缓了缓，才慢吞吞去给几人松绑。
绑住几人的是缚仙绳，沈攸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将其解开，最后无力的往一边倒去。
阎野离的最近，他迅速将沈攸抱住，不小心触碰到伤口，他闷哼一声。
谢无言则是握住沈攸的手腕，他心中一沉，对祁言道：“快给她输送灵力。”
沈攸却轻轻推开了几人的手，她吐出一口浊气。
“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