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勤儿是被弯刀所伤?”同仁帝当机立断,“来人!封锁围猎场,将这些尸体就地烧了。这几日都城内戒严,挨个儿脱了衣服查,若是发现弯刀原地斩杀!”
一旁都卫军和锦衣卫连忙领旨称“是”,可严穆方却觉得同仁帝这般着急,反倒不似为了查清此案,更像是要掩盖些什么。
身后一个锦衣卫凑上前来悄声叫了声:“大人。”
“怎么样了?”
那人附在严穆方耳边低语了片刻,严穆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低声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穆决明。”转而又接道,“继续查。”
“是。”
想要洛悠然命的人除了与洛子川有仇,这喜都里怕是还找不出其他人来。可是放眼整个都城,除了他严穆方,还真就没人敢和洛子川对着干,洛悠然本该是最安全的。
况且那都卫军又死的蹊跷,动手之后的瞬间就死于非命。严穆方有些想不明白,若按照元宵的说法,是他救了太后和邵茹烟,那么理应是他带的兵将都卫军斩杀,严穆方不认为陵州的州卫军会用这种手段,看来这元将军也得好好查。
正想着,那边元宵突然开了口:“皇上,臣的属下在林中还找到了其他黑衣人的尸体,尸体身上——”
他顿了一下,从小卒手中接过用黑布包着的东西,上前双手呈了上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元宵手中黑布吸引去了目光,同仁帝表情不善,他不想继续查,也不想知道这布里包的到底是什么劳什子玩意儿,但元宵已将场面架了起来,他不得不顺着往下走。
同仁帝身边的大太监将布包接了过去呈在同仁帝跟前,众目睽睽之下,那小小的布包被掀开四角。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张尚书朝旁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眼严穆方,不禁露出了疑惑神色。
这边邵太后已经激动起身,她用帕子捂着心口不可置信道:“弘儿……你!”
同仁帝青白的手此时已握紧了椅子扶手,太子也有些情绪不稳,急忙道:“父皇!是有人陷害儿臣!这东宫腰牌若不是仿冒也定是被人偷盗了去,请父皇明察!”
元宵咧嘴一笑,“皇宫戒备森严,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说,那便是锦衣卫办事不力。严大人,东宫失窃这么大的事儿,您担得起吗?”
严穆方没想到这人先是驳了皇帝面子,又从自己这儿给台阶下,简直被气笑了,既然这元将军爱演戏,那他就陪着演一演也无妨。
“皇上!”严穆方双膝跪地拱手道:“且不说这一切都只是推测,皇上大可以让刑部仔细地查,若真是我锦衣卫办事不力,还请皇上撤了我锦衣卫同知的职!但若……”
“若此腰牌不是仿品也未曾失窃,”严穆方忠心还没表完,又被元宵打断,他慢悠悠道,“皇上定会还严大人一个公道的。”
元宵这话等于是帮同仁帝定了调子,他是想查也得查,不想查也得查。这戍边有为的小将军是同仁帝金口玉言召回来领赏的,今日又救驾有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没说一处错话,端的是一碗好水。
“好,查,给朕……好好的——”
还没等同仁帝说完,突然传来兵部急报。
张尚书接过信笺,底下跪着的御史便开口道:“禀皇上,苍州八百里加急,说……说……”
“结巴什么!说!”
“这、这苍州赵青山弹劾太子殿下结、结党营私,与洛首辅和户部尚书勾结,做、做了假账,又杀了五羊镇的张县令灭口,还……还有两个证人,已经去刑部自首了……”
张尚书打开信笺刚扫了两眼便抖着手呈给了皇上,“皇上,这……”
同仁帝接过看都没看,就倏地起身将信笺扔在了太子脸上,他气得青白面色都有些发红,来回走了两步后颤着声音说:“……太子萧弘即刻起关入诏狱待查。济安,你、你来办……”说着口中便喷出一口血,朝后倒去。
“皇上!”
“陛下!”
“来人!快传太医!”
“……”
同仁帝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走,宫眷大臣都哗然一片,而萧弘在这混乱中冷静的过分,他拾起那信笺看了两眼,最后握紧了一角阴沉道:“好一个赵青山。”
常如不知何时走到了严穆方身边,他将跪着的太子扶了起来,又吩咐几个资历老的锦衣卫:“将殿下好生送过去。”
严穆方莫名其妙又得了个破差事,同仁帝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将太子送到他诏狱,可见是不得已之举,洛子川被弹劾是他想要的,可加上太子就不是了,他想舍弃洛子川保太子,但刑部到处都是洛子川的爪牙,他必须拉拢严穆方。
元宵和他带的兵转眼跟着皇帝一道走了,严穆方自己没逮到人,这边却被常如给叫住了。
“济安,听我一句劝,翻废太子案对你没有好处,太子这条路走起来要平坦得多,没必要在勤王爷身上费心费力。圣上惜才,此次将太子交与锦衣卫,也是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斟酌。”
待常如走远了,严岐才上前来说:“主子,夫人在半个时辰前已被穆决明带离了猎场,现下应该在何掌柜的药庄。”
“晚点过去看看,如果穆决明真的是白术,那个人今晚也一定会出现在药庄。”
“还有一事主子。”
“说。”
“您不觉得圣上病得有点儿突然吗?”
严岐这话也说到了严穆方觉得怪异的地方。距他上次见同仁帝还不足半月,那时的同仁帝精气神儿瞧着可不是今天这样,最奇怪的是人瞧着也不大清醒,怎么会连封赏戍边将军这么大的事儿都像忘了似的?
可是同仁帝每日骑马拉弓样样不落,太医院的补药更是开得勤,怎么会……
秋猎在一番兵荒马乱中匆忙收尾,同仁帝的寝殿彻夜灯火通明,中宫和东宫一众人都守在此处一刻也不敢闭眼。萧勤那边又住进了开府前在宫内的寝殿,只有邵太后和邵茹烟看着太医进进出出。
可邵太后本就身子抱恙,今日又受了这几番惊吓,此时已经是强撑着精神。邵茹烟怕她撑不住晕过去再让人瞧出不对来,只好让她先歇在偏殿,自己回宁寿宫取些药丸来。
秋夜寒凉,邵茹烟一路跟着提灯的宫女,才进了东门二人就被不知哪儿来的猫头鹰叫声给吓了一跳。
等邵茹烟定下神来一看,宫女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灯笼在地上滚了两滚,磕在了一双黑色马靴前,木肖捡起已经灭了的灯笼,还没等邵茹烟反应便一把将人嘴捂住,又扯着转到了一处暗洞里,好巧不巧又是一处假山,邵茹烟不禁在心里腹诽,这宫里的假山也未免太多了……
邵茹烟扒开木肖的手压着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太医院就算了,现在连太后的宁寿宫也敢闯?”
“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些。”
邵茹烟懒得跟他贫,只问:“你又要干嘛?”
木肖笑道:“当然是来向二姑娘一表诚意,若不是二姑娘倾力相助,圣上此刻也不会躺得如此舒坦。”
此前他们二人在太医院相遇时,木肖提出的条件便是让邵茹烟假装无意向东宫和中宫透露补药的药方。这药方来自一个民间术士,传闻每日服用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功效。
木肖有把握,邵茹烟并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因为她是邵茹烟,只要她在宫里有意无意的放出消息,就一定会引人前来试探。
可是邵茹烟却一脸疑惑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和你这样的人乘同一条船?”
木肖被她明目张胆的嫌弃弄得有些好笑:“二姑娘平日里瞧着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怎么对上我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因为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哦?此话怎讲?”
邵茹烟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道:“虽然不知你是敌是友,但那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戍边的草根将领的确是我最好的选择。”
“二姑娘这样说,我倒有些好奇是哪位将军入了你的眼?”
邵茹烟摸着黑给了木肖一个白眼道:“你知道这些做什么?跟你又没有关系。你要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来了,我没时间和你瞎耗。”
“我只是好奇,”木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复又将灯笼点亮,邵茹烟在这一隅光亮中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木肖将灯笼递向她,“二姑娘那日究竟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这人到底是二姑娘为自己选,还是为了邵家、萧家选?”
“你什么意思?”
“政权更迭,二姑娘人中龙凤,定然知道这其中少不了世家纷争,若是二姑娘选对了人,那便能在这纷争中笑到最后,若是选错了人,在下也能为二姑娘指点一二,所以,二姑娘到底选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