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府里是二姐姐做主,她说到做到。”温云秀凑到温云婉的耳边,道:“还是,你想着以现在野种的身份偷生个两三年,再被卢家安活活打死?你娘的尸首在义庄,你弟弟的尸首父亲带回来了,等父亲安顿下来,他们还能不能在义庄就是两说了,你想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之地,还是入土为安?”
“三姐姐,只有盏茶工夫,卢家安可不会等你。”
温云秀缓缓坐回了椅子,手靠在小匣子上一点点的,像敲丧钟似的。
温云婉哆哆嗦嗦地捧起茶盏,是天目建盏,自从被关进卢家安的院里,她就再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温云婉如饥似渴地喝完一盏茶,又添了杯,泪水混在残留的茶汤里,有一股苦味。
“三姐姐,你不要觉得不甘心。”温云秀掏出一叠纸来,“这是你院里死了奴婢的名录,你脾气不好,以打骂下人为乐,每两三个月都有从你院里抬出去的尸首,大多都没有好皮肉,去年临风阁里上点心的奴婢,因为卫三无意间夸她眼睛好看,你就戳瞎了她一双眼,把她赶了出去,她还有个老娘,两人靠着月钱活,你断了她的生路,又戳瞎了她的眼睛,她成了被巷子里随意欺辱的人,最后大了肚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寒冬腊月怀着肚里的孩子和老娘一起吊死了,还有你院里的小六,只是为你点错了熏香,你就把让她躺在炭火上,全身流脓而死,你可曾有过一点点愧疚?没有梦到过她来找你索命?”
温云婉怔怔望着温云秀,“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若他们死的缘故是因为惹我不高兴了,奴婢惹主人不高兴,难道不就是这个下场吗?”
温云秀听着她麻木的回应,忍不住一时激愤,质问着:“那我呢!我只是小心翼翼地苟活着,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所以,你是来寻仇的,对吗?”温云婉喃喃道,她变了很多,说话不再大喊大叫,而是怯懦的,低声地辩驳着,“可是我没害你啊!你为什么要我死呢?我害死再多人,死的也不只是家里的奴婢吗?他们卖身进来,死活不都是由着我们定吗?”
温云秀沉默着,望向了温云婉,她对别人的痛苦,依旧是木然的,她只感受得到别人对她的不公,却对她做的恶毫无知觉。
“温云婉,你的确是一个非常恶毒的人,而且恶毒在你恶毒而不自知,你这条命,原没有比别人高贵多少,只是造化弄人,让你做了一场富贵千金的美梦,你便肆无忌惮地杀害他人,现在你该醒醒了,要么你自己吊死,要么我会让这些人去京兆府告状,要你偿命,你在狱中受尽折磨,当众行刑,要么我也可以看着你——被卢家安缓缓折磨而死。”
“温云婉,你要怎么选?”
温云婉缓缓抬起一张被泪浸透的脸,望向坐在客座的温云秀,她两颊粉白,面上神情舒展,衣衫如云霞一样,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没见过的样式,看起来生活的很好。
她嫁对了人吧!卫三一定对她很好。
可自己这一辈子呢?似乎已经完了,说是三条路,其实不都是死?就像卢家安说的,她哪里是侯府金贵的三姑娘,她是野种,野种的命,比之她院子里的那些奴婢还不如。
要她被人押上刑场,在众目睽睽中被砍头?
或者是被卢家安折磨死?他曾经说过的:温云婉,你得努力活下去,你要是死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我得把你砍碎了再扔。
可是,她之前是侯府的三姑娘啊!
这个身份仿佛成了冰天雪地中可以蔽体的最后一件衣衫。
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个体面又尊贵的身份。
直到温云秀等的不耐烦,温云婉才似病弱的小猫一般,发出了细微的又哭又笑的声音,“好,好啊,说话算数啊!我死了,别让我娘亲和弟弟蒙羞。”
温云秀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她眼前的温云婉不再是现在的温云婉,而是禾风亭里,啐在她面上,不顾她哀嚎,不顾她求饶,在她被勒死时,疯狂大笑的那个人。
纠缠了两辈子的往事,终于要落幕了。
温云秀的眼眶微酸,她说:“好,说话算数。”
秦氏的遗物的确是一笔丰厚的财富,送走了温云秀的卢家安坐在卧房里点着小匣子的东西,有地契、房契,要温云婉在一旁解释着。
最终,他心满意足地合上匣子,打算收起来,温云婉迟疑了一下,“夫君——”
卢家安不悦挑眉,横过她一眼,“怎么?你不想给?”
温云婉顿时摇摇手,立即跪下来,“不是,不是,只是想让夫君让我摸一下,这是我娘亲一直用的梳妆匣子,我,我睹物思人,求求夫君,就让我摸一下——”
温云婉磕了好几个响头,卢家安今日白得了比半辈子见过的还多的钱,开心得不得了,索性大方地将温云婉拉起来,“娘子,不过是摸摸,你摸便是了,多摸摸也没关系。”
温云婉颤抖的手放在匣子上,摸过的每一寸,仿佛都是自己生命的时光。
那些快乐的,仿佛不是真的的时光,有娘亲,有爹爹,是整个侯府里最光鲜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摸够了吧?”
随着卢家安的说话,温云婉把手缩了回去了,她鼓起勇气,“夫君,我娘亲的钱有那么多,都给了夫君,能不能今天给我一碗肉汤喝?”
“肉汤?娘子这是哪里话,今天我让小厨房送饭来,爱吃什么,让他们做!”
温云婉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夫君。”
天怜之,还能吃到一顿饱饭!
“卢家有动静了吗?”
“暗桩传来消息,昨夜小厨房加了这几个菜,而且晚上也没听到有再打骂的动静。”
温云沐展开手上的字条,这几个菜,温府人人都知道,三姑娘最爱吃。
“看来温云婉已经等不及了,她被卢家安折磨的熬不下去,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去找云秀,让她去卢府闹腾下,你跟在她身边护着她,卢家都是一群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万万不能让人伤到了她。”
“那姑娘——”
“我要去宫里面见太后,你不用跟着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