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父亲忙找到大姑父说:“我想利用剩下的时节种一季荞麦。”大姑父明显一愣“种荞麦?可时令已经过了。”
父亲说:“我也知道种荞麦的最佳时机过了,可也就错过了几天,影响怕不会太大,即使有些影响,也不过就是成色有些不好而已,但也不影响咱自己吃,再说这一冬天没一点粮食,全家人只吃白菜萝卜吗?”
大姑在旁边说:“听虎子的,种荞麦,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于是,父亲和大姑父急忙出去寻荞麦种子去了。晚上两人回来,只有大姑父带回点荞麦种子,可这点种子远远不够。节令不等人,父亲决定连夜去老姑家碰碰运气,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
到了老姑家,已是后半夜,敲开门,连忙说出来意。老姑父说:“别着急,咱这里有的是荞麦种子,我也打算明天开始种荞麦,当初听了你的话,我也早把地里的秸秆一把火烧光了,还趟了几遍地,明天只等着种就行了。”
当初父亲有了种白菜萝卜的想法时,也曾去老姑家告诉他们不能干等着,庄稼已经指望不上了,赶紧毁掉,等着下雨了种别的作物。
老姑父也听了父亲的话,一把火烧光了地里已经旱死的庄稼。如今看来父亲还是有远见的。老姑家这个地方本来就有种荞麦的传统,所以荞麦种子还是充足的。老姑给父亲拿了足够的荞麦种子。父亲想帮助老姑家种完荞麦再回去,老姑说自家的地少,父亲和姐姐的地多,赶紧回去,再耽搁恐怕真的不赶趟了。
父亲又连夜跑回家,到了家里,天已经大亮了,父亲匆忙吃了口饭,一家人忙着去地里种荞麦去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很有道理。当父亲一家人忙着种荞麦的时候,别的农户就没了这样的运气了。
当初父亲果断的烧光自己地里的庄稼时,他们没有想过这一点,就是想到了,也不愿意做,因为他们没有父亲的远见。农民靠天吃饭的思想延续了上千年,他们想,老天爷都不待见咱们,何苦再去折腾呢。
如今看见父亲一家人都忙着种荞麦的时候,他的个个都懊悔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也不把旱死的庄稼烧掉等着下雨种别的作物呢?如今想要烧掉,可刚下了雨,秸秆和土地都是湿漉漉的,也点不着火呀?即使费了半天劲点着一棵,可火也不能连片的烧呀?最好的办法是用镰刀割掉,可都割完也得十几天的时间,那时节令早过了。就是强行种下,到收割时也成熟不了啦,于是,他们放弃了种荞麦的想法,只种了些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
几天后,父亲地里的麦苗长出了地面,绿油油的麦苗很是惹人喜爱,父亲每天待在地里,地里的野草有一根拔一根,像伺候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有时晚上也会来地里坐一会儿,静静的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虽然粮食还没归仓,但内心却充满了无限希望。
这天晚上,父亲又来到了他的麦田,看见地边有几棵麦苗不知怎么倒在地上,也许是风刮的吧?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扶起麦苗,然后用土细心的培在麦苗的根部,他爱他的土地,他不肯糟践每一棵青苗。
他坐到田边的地头上,心里幻想着粮食颗粒归仓的场景,他笑了,他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牛郎织女星,想起了种田人的不易,嘴里不自禁的哼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民谣《耕农歌》。
一年容易又春天,
翻土播种忙田边。
田里秧苗油油绿,
家家户户卜丰年。
牧童晚归把歌唱,
闪闪星星半隐藏。
今天做好今天事,
且看织女会牛郎。
哼着、哼着,他睡着了,嘴角还挂起了一抹微笑……。
自从父亲的荞麦生长出来之后,接连的又下了两场雨,大地恢复了往日的绿意盎然,浑江也恢复了往常的奔腾与喧嚣。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看见父亲那绿油油的麦田,农户心里满不是滋味,他们有的佩服,有的嫉妒,不管是佩服还是嫉妒,父亲的荞麦是种上了,何必别人怎样看他呢?
带着满心希望,收获的季节到了,令人惊喜的是荞麦的颗粒结的又多又饱满,完全没有当初大姑父担心的会不会成熟。父亲一家人开始忙碌起来。平时和大姑家走的近的邻居也过来帮忙,用了三四天才收割完。把带穗的荞麦秸拉到村里的场院开始脱粒,众人使用连枷啪嗒啪嗒的用力拍打起,脱完粒后,整整的装了二十多口袋。拉回家去归了仓。
大姑磨了几口袋的荞麦面,分别送给乡亲们做顿面条尝尝鲜。乡亲们都说大姑家运气好,在别人家都颗粒无收的情况下,她家居然收获了那么多的粮食。
其实,哪里只是运气好那些简单,父亲只是充分利用了旬子的那句‘人定胜天’的理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能动,为自己减少了损失。
入冬以后,父亲又去雅河看了看老姑,得知她家也收获了十多口袋的荞麦,足够过冬吃的,他这才放下心来。在老姑家住了两天,父亲就回到了大姑家。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县城的一面墙上看到了贴在上面的红纸,很多人在围观,父亲也挤上前去看了看,原来是一张招工告示,父亲原不识字,只是参军后在扫盲识字班学习了一个月,才多少识几个字。告示上大概是这些内容,吉林省的三岔子林业局招一批林业工人,年龄在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每个月发工资,还给落户口和分房子。三岔子林业局这地方父亲知道,是在吉林省的浑江市,当年他在那儿打过仗,距桓仁县有二三百公里里的路程。
父亲看后心活了,他想种地基本上是靠天吃饭,累死累活忙活一年,也就够个吃穿,况且要遭个灾的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他虽说爱他的土地,但土地给不了他最好的生活,何不换一种活法呢?于是,他决定了要去当工人。
回到家后,父亲说了此事,大姑没有意外的表示反对,她说:”虎子,咱好好在家当农民种地不好吗?当伐木工人又危险又遭罪,万一有个好歹的怎么办?”父亲说:“姐姐,我是成年人了,你不要老是担心我这个那个的,我去当工人,又不是上战场,没什么危险的,况且三岔子林业局离咱家不远,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打个信,我随时就回来了。”
父亲接着又道:“反正我不愿意种地,种地靠天吃饭了,要不是咱们运气好,今年冬天就得挨饿,我决定了,就去当工人。”
大姑看见父亲说的这么坚决,也就抹着眼泪不说话了。这时父亲的邻居海生找上门来,要和父亲一起去当工人,海生比父亲小两岁,生的膀大腰圆,很适合当工人。父亲对他说:“当工人就得做好吃苦遭罪的准备,别到时候遭不了罪,干几天就累跑回来,那样可丢人了。”海生豪迈的说:“咱不怕,咱有的是力气,还能给咱累跑了?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