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父亲正坐的床铺上洗脚,梁队长走了进来,他走到父亲身旁,满脸愧色的把一串钥匙交到父亲手里说:“许殿英,对不起,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我还把彩凤给骂了,她干的这是什么事?”
父亲忙说:“这和彩凤姐有什么关系?是我让喜梅走的,你骂她干啥?”
梁育才一伸大拇指,对父亲说:“许殿英,好样的,你是真正的男人,有担当。”
父亲笑道:“你可别扯了,我能有什么担当。”梁育才一脸贼兮兮的笑道:“别上火,赶明个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父亲道:“拉倒,你快打住,最近我可不考虑这些事。”父亲表面上笑着,可心里在隐隐作痛。虽然和喜梅只过了不到一个月,但喜梅对他的体贴,他是永远忘不了的。
这天下午,父亲正装着车,突然看见从集材道上跑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个人。父亲一看,不好,出事了。忙放下卡钩迎了上去,只见那人背上的人正是他们一起来的安锁柱。他头上戴个破安全帽,满脸是血。
父亲急忙问是怎么回事?背着他的人回答:“他采伐时,那棵大树上面掉下个大枝桠,正好砸在安全帽上,由于枝桠掉下来的惯性太大,把柳条编制的安全帽直接戳穿,又戳在头顶,当时就把头骨戳裂了。”
父亲一听,赶紧说,别装车了,救人要紧,忙帮着把安锁柱塞进了车里,对那个背着安锁柱的人说:“你跟着下山,马上把他送医院。”运材车司机急忙发动车,把车开下山了。
晚上还没吃饭,山下开上来一辆卡车,梁队长从车上下来说:“所有人,除了食堂的人和烧炉工外,其他人一律上车去医院,安锁柱因流血太多,手术急需大量的的血液,医院没有那么多血,只好发动大家帮忙,看看谁的血型能和安锁柱对上,然后给安锁柱输血。”
众人听了,二话没说,都上了卡车。卡车直接把人拉到医院,
车到了医院,进了大厅,梁队长指挥大家排队等着验血,验血的速度很快,轮到父亲,父亲是A型血,正好和安锁柱对上。
护士把父亲带到一个房间,让父亲躺在一张床上,抽了整整400cc的血液,然后护士让父亲在床上躺半个小时再起来。等半个小时以后,父亲坐起身来,只觉浑身没力。他装了一天的车,晚上没吃饭就来到医院,这时感觉脚下轻飘飘的,有些走不稳路。他还在担心着安锁柱的安危,他慢慢踱到了安锁柱的病房。
手术还在进行中。来验血的人中,只有父亲周福海两人和安锁柱对上血型了,周福海有些不情愿的也输了血。父亲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周福海也抽完血出来了,脸上刷白,也是走路轻飘飘的。
梁队长连忙让父亲周福海两人回家,父亲担心安锁柱,说等手术有了结果再回去,梁队长说在这等着也没用,刚抽完血,还是回家休息吧,等手术有了结果会通知他们,还给他俩放了三天假。父亲一步一步捱回家,到了院门外,他拿出钥匙开了锁走进院子,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光亮。以往的这个时间,屋里早已灯火通明,喜梅已经做好饭等着自己了,如今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父亲不免有些心酸。
开门锁进了屋,屋里黑呼呼、冷冷清清的,他划着火柴点亮蜡烛,厨房里凉锅冷灶,没有一丝热气。他出去拿回几根干柴,点着了火,拿起一个小板凳坐在炉子前,看着通红的炉火,心中不免想起喜梅。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在的时候,这时屋里早已是温暖如春,饭菜飘香了。
父亲眼前现出了喜梅的身影,仿佛看到她正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拿出一瓶酒,给他倒上满满一杯,笑着对他说:“干了一天的活,累了吧,快喝点酒解解乏吧。”然后把菜夹到自己碗里。饭后两人一起洗了碗筷,喜梅把洗脚水给自己端来,笑着看他洗完脚,然后把洗脚水倒掉,回到自己身边,两人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说着心里话。
想到这里,父亲的脸上不禁荡起了微笑,不料这时候从炉门口掉出一根烧断了柴火,惊醒了父亲。他回到现实中,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心中酸楚,他起身把小铁锅刷干净,挑下两个炉圈,把锅座在通红的炉盖上,往锅里添了水,又在厨柜里拿出一把挂面,待水开,把挂面下在锅里,煮了一碗清水面条。面条煮好,端到桌上,吃了几口,又起身到厨柜里拿出一碟吃剩下的咸菜,就着咸菜吃完了饭,随后又烧了热水洗脚,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他不敢再想喜梅,想把心思转移,可越这样、越能想起她。
正在这个时候,梁队长打发人送来几斤鸡蛋,说是父亲刚抽了血,需要营养,并告诉他安锁柱手术成功,目前已脱离危险,父亲这才放心。躺在了炕上,他发觉枕头有些不对劲,翻开枕头,看见底下有一叠钱,那是父亲给喜梅的钱,她没有动。父亲拿起钱看了看,随后一声长叹。
第二天早上醒来,父亲开了屋门,发现几天没回来,院子里有了积雪,他拿起扫帚扫了雪,又拿起斧子劈了些柴火,这才回屋做饭。他煮了一锅高粱米干饭,又去地窖里拿几个土豆,炒了一盘土豆丝,一个人吃了起来。正吃着饭,院里响起脚步声。
父亲刚要起身,彩凤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热乎乎的饭盒,她把饭盒打开,是满满一饭盒兔子肉。“赶快吃,还热乎呢。”彩凤把兔子肉推到父亲面前。随后又说:“许殿英,你和喜梅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放她走?”
父亲笑了笑没说话。彩凤接着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对喜梅那么好,那么体贴入微,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和一个残废过日子。”父亲说:“喜梅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又和长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看他那个可怜样子,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生活。她哭着求我成全她和长生,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她那个伤心样子无动于衷呢?。再说,我敬重长生是个军人,他是为国家为革命负伤残废的,他身边应该有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他。”
“所以你就放喜梅和他走了?你光为她俩考虑,为什么不替自己想想?”彩凤生气的说。
父亲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都过去了,以后就别提了。”彩凤看见父亲这样说,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送走彩凤,父亲洗了碗筷,又准备去医院看看安锁柱,安锁柱的妻子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到了,正在病房里看着安锁柱,安锁柱还没有醒来,医生说等麻药劲过了才能醒来,安锁柱的妻子得知父亲给安锁柱输了血,忙叫儿子给父亲下跪磕头。
父亲连忙拉住没让他跪。短短几个月,同来林区的十二个人,李玉山被抓叛刑,安锁柱又伤成这个样子,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别人走了,父亲感叹着世事无常,又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几天后,父亲正在楞场装车,看见几个人朝山上走来,是林业局安全科的,来调查安锁柱的工伤事件,经过现场仔细排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安锁柱伐的一棵树上有个‘吊死鬼’掉下来砸在安锁柱头上,导致安锁柱受伤的。所谓的‘吊死鬼’是林区人的术语,就是一棵树被伐倒的时候倒向另一棵树,倒下的树和另一棵树磨擦时,树上的一根大枝桠挂在了那棵树上,那根大枝桠在树枝上挂着,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这就是所谓的‘吊死鬼’,这是采伐时经常遇到的。当时安锁柱正在伐这棵大树,他没发现上面挂着的枝桠,当他把这棵树快伐倒时,恰巧今天风往山坡上刮,锯子被夹住了,他拿起大斧子往锯口的对面砍去,由于砍树时震动力很大,就把这棵‘吊死鬼’震下的,正好砸在安锁柱头上。幸好安锁柱戴着安全帽,不然这次逃不了这一劫。这纯属一场意外。林场下发文件,口头批评了梁育才,这场安全事故才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