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清竖起大拇指。
“王妃好聪明!”
萧元驰脸一沉:“哪个长舌妇告诉你的?”
“我聪明,自己猜的。”
殷皎皎推开萧元驰的手,终于还是转到了他的身后,萧元驰披起了那件没来得及穿的外袍,奈何这袍子也薄,沾上血便透了,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殷皎皎垂眸瞧着道:“上回怎么不见那么严重?”
“上回就在大帐行刑,完事儿就上药换衣服了,瞧不见!这回在外头,没来得及,而且这回为了做给那些人看,必得下重手”
“正清!”萧元驰喝道,“出去找你哥!”
苏正清哦了一声,撇撇嘴退下了,他倒机智,自己走,连带着一众随从也走了,帐内独留殷皎皎。
殷皎皎遂叉腰站在药品旁边,道:“王爷,你再有本事手也伸不到后头,不如本王妃帮你?”
萧元驰默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来。
“有劳王妃。”
替他更衣时她满心不耐烦,穿的也急,系带系的胡乱,现下脱去就成了麻烦,几次三番解不开,萧元驰要自己来,殷皎皎怒道:“王爷挨打就挨打还专门换衣服挨打,到底图什么?图这件衣服不好看,要赶紧毁去吗?”
萧元驰一怔,只得解释:“白衣受刑看起来比较触目惊心,左右我不是白被打,要借此生事,总要费心卖卖惨。”
“卖惨的效果好吗?”
“还不错。”萧元驰见她终于解开系带,“怎么突发善心了,觉得我是为你受的打?”
“我一向善良,尤其是对你。”她说着,小心褪去里衣,后背堪称一个皮开肉绽,血糊糊的棍印并没有好转的迹象,还在不断往外渗血,而先前好了的伤口,如今被扯的开了口子,也呼呼流出血来。
殷皎皎倒抽了一口凉气。
“血流的多不代表伤到内里,外伤很容易好。”
“王爷这般问一句答两句,是担心我难过?”
萧元驰几不可见的僵了僵:“实话实说而已。”
“王爷的实话恐怕也没那么多。”殷皎皎定了定神,拿起干净的布帕一点点擦拭表面的血污,“入营时威胁我说要我做犯人,谁知出去对着满营的士兵便称家眷了,你以擅自携家眷入营为理由自罚,再用自罚做文章整顿西郊大营,我说的对吗?”
“苏正卓说的?”
“我确实向苏先生打听了,但他惧怕你所以不敢多说,其他都是我猜的。”
殷皎皎下手轻,萧元驰不怕疼痛倒是有点怕这般轻手轻脚,仿佛心尖上拂过羽毛,没得心痒。
他不觉扭动脊背,殷皎皎登时一巴掌拍上他的胳膊。
“上药都不老实,你还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吗?不要乱动了!”
萧元驰哭笑不得,生平头一次被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教训。
“你说得对。”他顿了顿,赶紧补充,“前一句。”
殷皎皎抿住唇压住嘲笑,生平头一次觉得萧元驰颇幼稚。
“王爷,此时整顿军里上下合适吗?”她拿起一块新的干净的布帕,拿温水打湿,更小心的擦拭,“时值春日,谛戎不会随时来犯吗?”
“若不整顿,不需谛戎来犯,但凡有点风声,他们自己就垮了,还打什么?”萧元驰冷冷道,“毒疮已经深入骨髓,挖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挖那就是等死,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我会跑的远远的,不让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找上我。”殷皎皎眉头一皱,突然觉得如此小心的替他擦血很没出息,手下便用力,刚一戳,手下的身子便是一僵,可男人什么痛呼也没发出
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反倒笑起。
“你可以,我不可以。”他道,“人生在世,谁都有想要的东西,有必须要担的责任,为此付出代价很应当。”
“王爷可真是国之柱石。”她阴阳怪气,“可惜啊,这种国之柱石,纵观史书,没几个有好下场。”
萧元驰笑的更开:“没几个的意思就是……还是有几个有好下场,为什么不会是我?”
殷皎皎听得气闷,她也不知在气闷什么。
气他没有全然坏透,不但与国有功还与民有义?还是气他某些时候和她相似,拼尽全力也未必得好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美好的东西往往会被破坏殆尽,为人处世要和光同尘,大家一起在泥淖里挣扎,谁也不要起来。
殷皎皎曾经不肯,萧元驰大约,一直不肯。
殷皎皎不说话了,擦拭完血污,她开始上药,拿小木勺一点点的往上撒,自觉撒痛了,就吹一吹气。
萧元驰更觉难耐,他五指攥起,沉声道:“皎皎。”
皎皎赶紧道:“是不是太疼了?”
人家药上的认真,萧元驰只得道:“我已着人去都督府收拾东西,这两日你便在营中待着,不必再回去。”
殷皎皎手一顿,并不意外。
“不回去?怎么都督大人的十军棍如此有效,能让我常伴你左右了?”
萧元驰轻哼:“打都打了,你便多当一段时间家眷,如何?”
殷皎皎没有回答,她继续上药,萧元驰没得到回应,转身要看她,却被她一掌推开脸。
“王爷,你的大营有那么安全吗?”
“目前至少会比都督府好些。”萧元驰知她听懂,“只要你不乱跑。”
“若我乱跑,王爷如何?”
殷皎皎说着话,手上没停,她的语气沉静,听不出喜怒,萧元驰罕有的猜不出她问题下的真意,他有一瞬的失控感,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他皱眉道:“你想我如何?”
殷皎皎闻言笑了。
“王爷近日总怪我不说真话,可你呢,萧元驰,你就不自以为是吗?”
“……”
“先时,你不让我去南山寺,又在圣旨降下时允了我,可临到出门,你又变了卦。”殷皎皎抹完了药粉,将药瓶放下,她转到他身前,不卑不亢的直视他。
“萧元驰,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带我来凉州?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萧元驰唇角微抿,不肯回答。
他有秘密,藏在心底很深处,这秘密导致他许多行为古怪,也导致他们之间阻隔重重,殷皎皎想,应当不是顾雪芝。
半晌,萧元驰呵了一声,他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可终究没有抚上,只是极近的悬着。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