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的星期天都是学子们一周唯一的休息日。休息日的学生各有各的事情,大多离不开爱好和情绪的追求。有人喜欢运动,有人喜欢发呆,有人忙碌着个人卫生,有人好友相聚肆意欢笑。伊丽莎白的休息日跟学区的学生差不多,选择了自己最舒服的休息方式,找个山林野地,躺着思考人生,或者躺着不思考。
中午的阳光穿透树叶,点点洒射到伊丽莎白白净的容颜上。仰躺在草地上的伊丽莎白,闭着眼睛,思考着昨晚的课程,自己最喜欢的人类寿命学的课程:
人类突破寿命上限的本质,是从碳基生命向硅基-碳基混合态的跃迁。这不仅是技术革命,更是文明形态的嬗变。当生物学死亡不再是必然,人类或将面临重新定义存在的哲学革命。人类在追求永生的过程中,有可能丢失了生命最珍贵的有限性价值。
伊丽莎白的睫毛在光斑中轻颤,草叶的潮湿气息与泥土腥味纠缠着漫入鼻腔。她将右手覆在左胸,感受着皮肤下那颗以每分钟72次跳动的碳基心脏,嘴角浅笑,轻声你喃到:
“蜉蝣用二十小时完成从幼虫到尸体的全部生命史诗,我们笑称实验室培养皿里那些延长三倍寿命的转基因蜉蝣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可当人类把海佛列克极限变成一串可修改的代码时,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伊丽莎白记忆闪回昨晚全息课件:注射过纳米修复液的猕猴正用机械义肢剥开香蕉,它的眼睛在电子虹膜后闪着冰冷的蓝光。内心暗自嘀咕道:
“永生派总爱说‘死亡是系统漏洞’,可那些被删除的死亡程序里,明明还嵌套着遗传了三十万年的温柔——祖父临终时握着我的手,他皮肤上的老年斑像超新星爆发后冷却的星尘。如果换成硅基心脏,还能感受到他脉搏里那种渐渐熄灭的温暖吗?”
风掠过树梢的声音突然让她想起穿越前的冬夜,母亲的呼吸机最后一次发出悠长的蜂鸣。监护仪归零的瞬间,整个病房的突然成了冰冷悲切的地狱。
一只真正的瓢虫落在她指尖,甲壳上的斑点比全息投影里的仿生虫多了几分不均匀的笨拙。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基因库看到的人造蝴蝶,它们的鳞粉能根据紫外线自动排列成公司logo。伊丽莎白叹息了一声,甩手把手背上的瓢虫摔远,低声自语道:
“或许永生就像把百年古树的年轮强行抻成直线,可那些盘根错节的木纹里,明明藏着飓风过境的颤抖、旱季龟裂的疼痛、还有被啄木鸟敲击出的隐秘情书。如果让树木跳过年轮直接生长,就算得到千米高的完美躯干,年轮博物馆里也只会陈列着标注";误差已修正";的光滑横截面。”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她睁开眼望着树叶间隙流动的阴影像极了昨晚实验中看到的脑神经突触。某个瞬间,她似乎触摸到了生命最残酷的浪漫——我们既是星尘编写的诗,也是终将散佚的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