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了,病得又急又凶,一发不可收拾。
边关的风雪毁了她的身子,回到以富庶繁华着称的京城并没能让她好上半分。
前段时间,她夹在王董两人的争斗之中,忧思过度,除掉两人后,骤然一放松,之前被压抑的病情便加倍反噬。
她患上了头疾,剧痛无比,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皇帝的性子本就孤僻,阿霜听说,患上头疾后,被病痛折磨的她性子变得越发古怪,她看到健全的人就想毁掉,让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痛苦,只有鲜血才能让她好受一点。
阿霜受召入了寝殿,她走到床前,帷幕中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阿霜以为是留宿殿中的美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忙移开目光,不敢乱看。
她偏过身子,四处寻找皇帝的踪迹,“陛下?”
“爱卿。”声音自床榻上传来,帘子被她刚刚看到的那只手掀开,皇帝下了床,“你来了。”
阿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殷红的血珠溅在皇帝白色的袖口上。
看来,她的身子真的已经很差了。
皇帝明明眼尾还凝着咳出来的薄红,眸光却仍旧如淬了冰的刀锋,让人无法忘记,即使皇帝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她仍旧是个帝王,野心勃勃的帝王。
皇帝入了座,指着桌上的几个牌子,“爱卿觉得,朕该先对付谁?”
她野心勃勃,病痛不仅没有让她屈服,反而让她更执着于清除朝廷的顽瘴痼疾。
她迫不及待地要将权力全部收回自己手中。
阿霜左右看了一圈,最终手指落在那个刻着“符”字的牌子上,“臣觉得,南方的符氏最为合适。”
阿霜的语气真诚至极,“一是南方富庶,符氏拥有广袤的土地,还涉足茶叶这种暴利买卖;二是因为符氏近年来青黄不接,族中子孙少有中举的,在官场没什么庇佑;三,也是最重要的,符氏没有兵权。”
皇帝点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她招招手,唤来侍从拟诏,吩咐道,“叫她去南方一趟吧。”
侍从拿着诏令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皇帝又看向阿霜,“爱卿,多谢你了。”
阿霜无声地笑了。
皇帝让别人去办此事,她并不意外,她早就料到皇帝要卸磨杀驴,培植自己的势力。
可是符氏若真是好捏的软柿子,怎么可能存活至今,连她的母皇当初都没敢动符氏啊。
符氏可是世家,即使如今已不再是巅峰,也不可小觑,在南方,它仍旧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符氏在官场是没有什么人,明面上也没有兵权,但几大世家以姻亲为纽带,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符氏势力盘根错节,在地底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虽然符氏在南方,但手已经伸到了京城。
光靠这个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可扳不动符氏,反而会被反噬。
阿霜眸光一暗。
皇帝是很聪明,但她被病痛冲昏了理智,再加上过去的二十年她一直待在边城,即使对对一些弯弯绕绕略知一二,但更深的东西却无从知晓。
也没有人会告诉她。
皇帝以为利用她杀了王太师之后便能将她一脚踹开,殊不知她已经不是那个毫无根基需要倚靠小皇帝的佞臣,她早已将王太师留下来的势力握在手里。
但她不会成为下一个王太师。
王太师会死,正是因为太过显眼,不是她不知分寸,而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权臣,早已无法掩饰了。
阿霜吸取了她的教训,她悄悄将那些旧部收拢,又将她们散入各处,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
“怎么会这样!”
派去南方的御使死讯传来的时候,皇帝正在御书房中翻阅前朝的史书,今日天气晴朗,精神好上了一点,她知道自己自幼流落民间,于官场政事方面有许多不足,便想着看看史书弥补一二。
“她们居然真的敢!”
她抓起瓷杯狠狠砸在地上,苍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泛起一丝薄红。
更令她生气的是,隔日上朝之时,朝中官员竟此起彼伏地为符氏求情,一个个老泪纵横,说符氏无辜。
怎么可能!她挑出来的都是不干不净的,光是私自蓄奴,就足以判符氏全家流放了。
她不为所动,下令将符氏相关人等收押审讯,不料负责此事的大理寺卿第一个跳了出来,抗旨不遵,称证据不足。
她的小姨夫和第三个小侍正是出身符氏。
大理寺卿,同样出身世家。
紧接着,御史台的御史们开始弹劾皇帝提拔的那些官员,她们大多没什么背景,全仰仗着皇帝鼻息,办事忠心。
皇帝坐在那里,顿生冷汗,她如今才知,世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只是想办个符氏,没想到把一整个朝堂都牵扯了进来。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知道她对世家起了心思,以符氏为首,南方世家为主体的来自世家的汹涌反抗一波一波地泛起,皇帝很快就发现了世家开始联手桎梏她,很多决策都发不出去,在她身边的那些官员被收买谋杀流放后,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听她的话了。
小皇帝刚刚执掌了一点权力,就被联手而起的世家一步步逼回了宫中,她以为自己是翱翔九天的凤,却一时不察,又被关回笼子里变回了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