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的学员被射杀,其余学员看不到后路,反而生出了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杀气,但他们没有盲目追击,也没有原地等待。因为马尚沣牺牲,姚骞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便跟着姚骞一起逃向另一段不见光亮的深山老林,寻求反击的合适地点和时间。
姚骞推测,偷袭的新府军分成了不同的搜寻小队,每队之间相距并不远,等到最近的小队他们发现藏身之处,再与其他小队汇合再请示领队的过程,就是他们能争取到的奔逃时间。
烈烈山风吹到面颊,像他们当初进山寻墓的夜晚,也像跟着云彦露宿山洞的那晚,不同的是,当初他是跟着兄弟、跟着云彦冒险,今夜,是他带领兄弟求生。
追兵是危险,黑暗是危险,草木沙石都是危险。他们跌跌撞撞往山上爬,希望借助高低差距多占一线生机。可体力在低温下消耗的很快,他们越来越没劲,只能藏在了半山腰的茂密树丛中,几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
艾小米几乎缩在陈冰怀里,用鼻音发声,“你说,我们能活下去吗?”
“能!”陈冰双手不断搓着艾小米的双臂。
艾小米双手互搓着,哈口气,又问:“那你说,会有援兵救我们吗?”
这次,陈冰没有出声,身边几人听到的是姚骞斩钉截铁的回答:“会!”
姚骞这么说不是哄他们,而是他知道云彦肯定被惊动了,也许现在已经得到了他们被袭击的消息,正在焦急地想办法找他呢。可他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小杨、李八子,甚至商行所有人,也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眼见自己生死未卜,他该多着急啊,他们还没真正洞房呢。
此时的云彦的确很焦急,他发觉有一队人抄在了自己前面正逼近姚骞,而自己带的队伍数量不多,大部队散在山林其他位置,为了最快把命令传达出去,他窜上一棵大树,仰天“嗷——呜”一声长啸。
风吹草动,许多疾驰的兽群戛然而止,听到那声深远而充满愤慨的怒吼,以及后面的兽语,不同兽群朝着同一个方向追风逐电。
风声鹤唳的学员们,听到那声遥远的兽吼,原本就瑟瑟发抖的更加战战兢兢,追兵带来的忧惧令他们忘却深林的另一仇敌——野兽。于是,他们全都竖起耳朵,是以,追兵纷沓而至时,听力好的学员第一时间就发觉了。
没有了弹药,他们只剩下刺刀。以前练习时,马尚沣都让他们用的木头刺刀,就怕有个万一流一滴血。如今,斯人已逝,他们要静静埋伏,等敌军到了身边近身搏斗,杀他个血肉横飞片甲不留!50多个人分成三组,呈半圆形趴在草丛里,静静等候猎物进入猎场。
然而,遭遇了开门黑初战失利的敌军,不止气势汹汹,更是有备而来,他们的临时汇合的搜寻队,分成了三个梯队,第一队侦察小组30余人,第二组突击先锋50余人,第三组追捕大队80人,全都冲着姚骞他们而进。
对此,姚骞他们毫不知情,也没有力量分阻拦。当侦察小组的人离他们100来米时,就有鼻子非常灵的侦察兵闻到了姚骞他们身上硝烟和血腥的混合味,于是低声报告给组长。组长命人减慢前行速度打枪惊“蛇”。
倒霉的江汉源被流弹击中左肩,“唔嗯”,他闷哼一声咬牙挺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江汉源的忍耐,他们又赚了五十米的距离,当一名敌军喊出:“他们在那边!”
姚骞率先起身,从高处冲下去,眨眼间到了敌军面前,以为对方要开枪,他手里的刺刀插进那人腋下,不想那人还是把信号弹拉响了,一束烟花在夜空炸开,成为了很多人看到的最后一抹亮光。
紧跟着姚骞奔下山的陈冰等人,打歪了敌军正举起的枪杆,双方展开肉搏。不论是刺刀扎破敌人胸腹的声音,还是血流喷涌的声音,在阵阵微风和草木晃动的混乱中,都算是很轻微的动静,但没有杀过人的姚骞以及他的同窗们,都听的很清楚,如在耳边擂鼓、在心头敲钟,震动着他们激荡的血脉。至此,他们成了非正式的真正军人,成了用他人死换自己生的冷血兵器。
战胜了死亡的威慑,他们赢得了生命,很快,侦察小队被他们歼灭。他们只顾得上数了数身边幸存的同伴,都没来得及为小小的胜利振奋,密密麻麻的枪声就从各处传来。
“趴下!”姚骞一声高呼伏下身子,子弹就从头顶飞过,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带着硝烟味的短促的“呼”声,然后有人“啊”一声,倒在地上又呼噜呼噜从山坡滚下去。
“完了!他们还有后卫。”江汉源急得忘了低声说话,失声问姚骞,“咋办师弟?”
“跑!蛇形跑!跑多远就活多久!”姚骞沉声跟众人说,“兄弟们!活下去!”说完朝着枪声少的方向冲过去。
与此同时,今夜新府军的最大指挥官,堂堂一名参领也在奔跑,他喊完“快追”两个字,就被身边的士兵超越了!已经跑了一半,剩下一半怎么也得杀个干净,否则自己死去的一百多弟兄太冤了!最主要,他策划的这场行动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撕都撕不掉!
他的亲兵一直保持比他快一步,因此,他基本能看见脚下的路,避免了被石头绊倒或被树藤缠住而损了他的英武气概。因此,当头顶突然有疾风吹来时,他看到地上有一座高大的五指山向自己压下,他下意识抬头,可惜还是没来得及看清那座大山,他胖胖的身体就打了个折侧倒在地上。濒死的危险让他居然快速转过了身,可仍然于事无补,一扭头脖子就送到了锋利的牙齿下面,“滋啦”是他喉管断裂的声音,瞪大的双眼看不到咬他的东西,死不瞑目。
变故来的毫无征兆,偷袭的队伍被偷袭,手里的枪杆成了累赘,而敌人似乎看不见摸不着,来无影去无踪,如神似鬼,扼住了杀气腾腾穷凶极恶的老兵们喉咙。
“呼——呼——呼……”
周围渐渐没有了声音,除了自己越来越吃力的如擂鼓般的呼吸声,以致于姚骞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奔跑。
他记得自己在拼命跑,可为何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也没有跑动带起的风声?甚至心跳声也没了!
难道又是在做梦?渐渐地,有其他奔跑的脚步声靠近,原来是自己跑的太快,甩开其他人一大截。感觉心肺快被点燃,姚骞放慢了速度,才发现周围的草木有了一点轮廓,竟然接近破晓了!
“姚骞!”胡清的低唤从身后传来,“快过来!江水水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