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没有拦住离人的身影,没有挡住归人的步伐,同样没有防住不速之客的脚步。是的,一周之内,第三队不速之客在雪后的风声中踏进了小院。
这一次的两位,是姚骞和云彦都不曾见过的面孔,一位儒雅斯文的瘦弱少爷,一位大腹便便的和蔼大叔。少爷自称罗查理,大叔名唤万春雷。云彦和姚骞一起在客房接待了二人,毕竟来者是客,何况带了重礼的客人。
一番见礼互相介绍后,又是客套寒暄及互相吹捧,两位客人中,万春雷自称是汉中一家商行的掌柜,话比较多,对汉中、关中、关外的大商行如数家珍,甚至省外的、国外的时髦玩意儿都一清二楚。云彦不说话,姚骞只好捧着大掌柜显摆非凡财力。可姚骞看得出,他们不像正经做生意的,因为他们对外一直是小杨做大东家。而只微笑不说话的那位,装的再怎么像个温文尔雅的留洋归来的少爷,他都觉得那是斯文败类。
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遍,云彦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准备出去,被口若悬河的胖子出声拦住:“杨老板,您的生意打算何时入关呢?万某人愿意以一臂之力助您锦上添花。”
云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仍笑得像猴子版弥勒佛的罗查理,没有一丝婉转地拒绝道:“多谢,我们用不着。”
“杨老板倒不必急着拒绝,做生意嘛,总是希望兴隆广进的,所谓八方来财,我们若是总在一个地方打转,那咋么能有源源不断的宝物呢。西北贫瘠,资源有限,可关中就不一样了,过了关中还有汉中,那可是连着荆楚、川蜀等地,那里才是真正的物产富饶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互帮互助互通有无,生意必然越来越红火……”万春雷的唾沫星子几乎快耗干了。
姚骞和云彦各自端着茶杯慢慢啜着,云彦实在忍不住了,和姚骞对视一眼,给了姚骞一个眼神。
姚骞知道自家东家快变脸了,起身为二人添茶打断了万春雷,“万掌柜说的太对了,我们其实也渐渐发觉了这些,尤其是我们的货确实少的可怜,只是——”姚骞略微停顿了下,笑眼中带出锋利的质疑,“我们萍水相逢,二位说的再天花乱坠,我们也得查证后方能做决断,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万春雷点头道:“公子说的是,万某明白,我们——”
见万春雷还要啰嗦,罗查理直接打断,“你们有所疑虑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们这么做自然不光是为了你们,主要为了我们日后能在兰林道多一些朋友,对于二位,我们是真心结交的。”
“哦?既是真心,那就该拿出真意,”姚骞话锋一转,“只是说一些空话,算不得真心吧?”
姚骞的话令二人有一瞬难堪,罗查理率先恢复镇静,再次挂上笑容,拍了拍木几上精致的木盒,盒子盖子大敞着,里面是一对精致的瓷瓶。缓缓看向云彦和姚骞问:“这还不算真意?那什么才算?”
“比如二位的身份。”姚骞并不畏惧罗查理绵里藏针的口气,继续道:“你们找上门,说明你们对我们的身份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可却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我们就算有心结交,怕也不知结识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万春雷不说话了,嬉皮笑脸消失不见,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只用微微慌乱的眼神瞟向罗查理等着对方示下。
罗查理一反常态,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大笑几声,反问姚骞:“你说我们身份是假的,那你觉得我们真身份是什么?”
云彦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令人生厌,重重放下茶杯,神情冷若冰霜,语气冰冷道:“你们是何身份与我们何干?”
话落,罗查理的假笑冻在脸上,气氛一时凝滞。
姚骞朝云彦投去安抚的眼神,扭头对二人十分平静地说:“我并没有说二位身份是假的,只是,你们只说出一重身份,更重要的另一重,才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缘故吧。”
这一回,万春雷和罗查理才是真变了脸色,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愕然。这些,自然被云彦和姚骞看在眼里。
罗查理暗沉的目光看向姚骞,姚骞淡淡与他对视,直到对方垂眸。
万春雷只好出来打哈哈,“哎呀,姚兄弟眼力过人啊,万某确实一介贾人,但也有点小身份。”他说着掐出一小截手指头,“万某乃关中商会的副会长。”看姚骞对着罗查理抬下巴,他又堆着笑脸说:“我们罗先生的父亲便是咱们省商会总会的会长。”
姚骞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急忙起身作揖,“如此倒是我们待慢罗公子了!失敬失敬!”
万春雷还礼,罗查理点了点他高傲的下巴,正要客气两句,就见姚骞已经坐了回去,还端着脸色无比严肃地问他们:“那二位找我们,究竟是何贵干呢?”
“笑面虎!哼!”罗查理在心里如此评价姚骞。
看着两人走远,姚骞关上院门,几步钻进窑里,看到云彦已经在摆饭,便直接去盆里洗手,边说:“这俩人,真是,比戏里的小丑还丢人,以为咱看不出呢,一个劲地唱戏!”
“那你还陪他们唱?要我直接几句话就完事。”云彦不太赞同姚骞的做法,他知道姚骞想探清对方底细,可完全没必要这么费劲。
“那多没意思!”姚骞擦了手,转身在云彦脸上摸了一把,带着坏笑说:“唱戏就是要有主角,有配角,我不配合哪有好戏看。”他坐上炕,拿起筷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胡辣汤,端起碗先美美地喝了一小口,“这么冷的天,喝热汤,再有小丑演戏下菜,多美!”
云彦坐在姚骞对面,把一个肉夹馍递青年手里,拿起筷子说:“行!你想看就看,虽说演的假,但也是活人。”
“哈哈哈,哥,你这话被他们听到,得气个半死!”姚骞把举到嘴边的肉夹馍移开笑着说。
“我的话他们听不着,但你的话,也够他们气的。”云彦的话满满偏宠。
姚骞嚼了几下肉夹馍才说:“送上门的,不气白不气。”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神色认真道:“神神鬼鬼的,他们八成是新府军的马前卒,我觉得他们是冲那几十杆枪来的!”
云彦喝了口汤,看向姚骞的柔和的眼神里充满赞赏和欣慰,他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骞宝慧眼如炬。”
姚骞得意挑眉笑笑,忽然狐疑地瞅着云彦问:“哎哥,你今儿个不让我扫雪,是不是知道有人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