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侄儿珠哥儿家的媳妇李纨是诗书簪缨之族,跟我们这种勋贵人家又有所不同,管理家中事务尚可,可管起庄子店铺商队,到底不行。”贾母在自己女儿敏姐儿面前,一向直说。
“那不然,琏哥儿的媳妇呢?”贾敏问道。
“你别说你那二嫂嫂的侄女了,虽然我倒是觉得她跟你二嫂嫂不同,是个有才干的管家媳妇,可她到底是你大哥哥家那边的人,还得帮着你大嫂嫂(邢夫人)管着你大哥哥院里的事情呢,哪里能分出那么多精力来管你二哥哥院里的事情呢。
她这样貌这才干,也就是没托生到大娘子的肚子里,不然哪里就便宜了琏哥儿呢。”贾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可我瞧着母亲春秋鼎盛,起码要活到八九十岁呢。估计到了耄耋之年,还是像现在这样地眼明心亮,哪里就非得需要一个能干的掌家媳妇呢。
而且,还有鸳鸯姑娘帮着您呢。”贾敏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我看啊,你这病,确实是好了许多了,都有力气跟我打趣了呢。”贾母听了女儿的话,笑着说道。
“不过,这大家族还是要尽早培养好下一代的人,不能真等到我年纪大了再现教吧,哪里还有多少力气呢。”贾母接着说道。
“母亲,玉姐儿还小,我还没考虑她的亲事呢。”贾敏目光略低了低,说道。
“敏儿,你哪里是没考虑黛玉的亲事,怕是这金陵、临安和扬州的官宦人家的情况你早就熟悉了个遍吧。在母亲面前,就不用绕着弯说话了,别忘了,这些个言辞委婉的好太极,可是我教给你的。
就跟母亲说说吧,我也帮你看看。”贾母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女儿这是不想把黛玉嫁回贾府。
“这也正常,想当初,自己给敏儿找夫婿的时候,也是千挑万挑,不肯让自己的敏儿受一点委屈,就要找那家中关系简单的、亲长温厚和善的差不多的人家,夫婿的品行、相貌、才干那自不必说,自然要配得上自己这端庄秀雅又果决的女儿。
当时京中没有适龄的男青年,自己特意回了金陵老宅,把江南这边的勋贵世家子弟多番考察了一番,最后才选定林姑爷的。
敏儿有林姑爷这么高大英俊又颇具才干的夫婿,专一忠贞,又人品端方敦厚,她给黛玉挑夫婿自然也会不自觉地比着林姑爷的标准,一时看不上宝玉也是有的。”贾母心里暗暗地想道。
“这话怎么跟母亲说呢...”贾敏心里想道。
“总不能说,您姑爷虽然没有爵位可以承袭,但起码是探花郎,家中也没有公婆给我做规矩,也没有什么近亲长辈在我面前耍威风。
可宝玉呢,进士也没考取,将来荣国府的爵位,大半也跟宝玉没有什么关系。他必定是要离开荣国府自立门户的。更别说,他还有二嫂嫂那样一个处处跟我对着干的母亲......”贾敏在心里默默地哀叹了一声。
贾敏只拿着手中的淡紫色的兰花刺绣绢丝手帕,低头不语。
“敏儿,你不说。那我替你说。
头一个,你必定是不想让你二嫂嫂做黛玉的婆母。当初,你还没出嫁的时候,你二嫂嫂就明里暗里找了你不少麻烦,你们两个是相看两厌倦,你定是担心黛玉嫁给宝玉,她会刻薄黛玉。”贾母说道。
“母亲...,母亲你是如何知道那时节二嫂嫂找了我的麻烦,我可从来没跟您和父亲说过啊。”贾敏听到母亲说的话,不由得诧异地看向了母亲,问道。
“母亲是怎么知道的。”贾敏心中想道。
“好孩子,我和你父亲如何不知你是为了咱家,在忍让你二嫂嫂呢。
当初,你祖父已经去世了,圣上对贾家的荣宠已不复往昔。为了维持荣国府的荣光和地位,家中势必要和其他大族结亲,而你二嫂嫂的哥哥王子腾圣眷正浓,王家的门第根基和贾家也堪匹配,你父亲找了官媒说合了好久才定下王家的婚事。你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二嫂嫂自小跋扈,被家人娇宠得很,刚嫁过来的时候,诸事都不适应,不顺心的地方也很多。或许是觉得你二哥哥很是疼你,几次都无缘无故地找你的麻烦,你都处处忍让于她,尽量不跟她起冲突。
这样,她才慢慢适应了在我们贾府的生活,并让她父亲和哥哥处处护着你大哥哥和二哥哥。
这些,我跟你父亲都知道。你大哥哥和二哥哥也都记着呢。”
“母亲,这都没什么的。父亲、母亲,大哥哥、二哥哥,你们疼我十几年,我自然也要替家中着想。二嫂嫂的父兄得圣上青眼,有他们替二哥哥保驾护航,父亲和母亲想必也安心许多。”贾敏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可是,玉姐儿和我不一样,她没理由要受我那二嫂嫂的气。很长时间,我和官人就只有玉姐儿这一个孩子,我们是把她当作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精心地养大的。也不是不让孩子受一点锻炼,只不过有些事情那不是锻炼,也不是磨炼,倒更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这种事情,实是没必要让玉姐儿经受。
况且,林府就算是给玉儿招一个一榜进士的赘婿,也比得上去别人家做受气媳妇的好,又不是没有家私。所以,想必母亲必是知道为何我不愿黛玉嫁回荣国府了吧。”
贾母将略微有了些褶皱的白皙手掌覆盖在女儿敏儿的手上,继续说道。
“如今,你二嫂嫂的性子虽说收敛了大半,可底色终究没变,就算是琏哥儿的媳妇,她的内侄女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想惹恼了她呢。
如果你有这个担心,也确是有道理的。”贾母说道。
......
南市再向南纵马骑上一会儿,便有一条河。这河的颜色呈现明丽清澈的翡翠绿色,清澈盈亮,可以看到河底游动的虾蟹还有身子扁平的鱼儿。河边有一栋九层高的攒尖顶木塔,时常有文人雅士来此登高远眺,纵酒题诗。
“怎么样,好吃吧?”黛玉看向同样靠在木栏杆边的子聿,浅笑着问道。
黛玉手里也用烟青色的丝手绢抱着一块淡粉色的玫瑰绿豆糕,一边吃着,一边极目远眺。
雨后的天空明净清透,远处浅蓝色的天边飘着大朵大朵白色的云彩,不远处沙洲上植物也茂密蓊郁,一片朦胧的绿色。站在木塔的顶层,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塔底河岸边来往行人的喧闹声。
“玉儿说好吃的东西,果然就没有不好吃的。”陆子聿靠在栏杆上,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说道。
他的眼神比这河岸边的水柳还要柔嫩婉转。
“嗯——,还有四块,我再吃一块,剩下的都给你吧。”黛玉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提盒子,看着盒中淡玫瑰粉的果子,说道。
“玉儿,我再吃一块,剩下的你都吃了吧。”陆子聿说道。
“说好了,买给你吃的。怎么可以我吃的比你还多呢?
早知道就多买一盒了。”黛玉转过头,看着笑得像桃花一般明媚的子聿说道。
“喏,再吃一块。”说着,黛玉用丝手绢替着把一块绿豆糕递到子聿的手边。
“嗯,好吃。”陆子聿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把脸凑了过去,直接吃到了口中。
他边吃边说道,眼底的卧蚕也浮现了出来。
“好了,剩下的都归你了。”陆子聿伸手揉了揉黛玉左侧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