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至忠笑着说道:
“有自己给自己起绰号的吗?我看,还是不要败坏小浩然的名声了,咱们都假装不知道,过几个月再说吧。小浩然身体不好,现在都看不到病愈的希望,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赛哥抢答:
“二位师兄,丘真人都看不好的病,我们怎么可能找到办法?要我看啊,这病要养,慢慢调理身体,慢慢改药方子治疗。我是没用了,跳大神还行,学医治病?这辈子不用想。二位师兄,跟着全真诸先生好好学,小浩然的病全靠你们了!”
刘至忠嘿嘿一笑,没有说话,朱亮出说道:
“是啊,赛哥不说,我还没想清楚;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宋先生要收我们做全真道士、入栖霞观,原来都是为了小浩然的病啊!”
刘至忠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我也是今天突然想起此事,才想明白,全真诸先生为什么选我们三人。”
赛哥打断刘至忠的话,抢着说道:
“别说了,刘老大,有些话闷在心里自己想比较好。你们要知道,世上有太多邪门事,可不能乱说话。”
三人想着心事,情绪有些低落。赛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我知道了,怪不得给信众做雅达干祭祀,诸先生不但没有责怪,反而鼓励。嘿嘿,你们记清楚了,雅达干不是骗子、神棍!”
刘至忠与朱亮出目瞪口呆,齐声反问道:
“原来,你是个骗子雅达干?”
赛哥脸发红,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以前就是这么想,做雅达干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心里以为骗人,实际都是帮人!看来,我的道行还不够,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着全真诸先生学。”
三人没有去追问“小孙神仙”、“小孙灵签”;突然明悟自己必须承担的职责,有了真实的压力。在此之前,三人很简单,入了全真道院,生活安稳,还有什么不满足?
田沃德站在一旁,开始时插不上嘴;后来,只想听三人说话,有了机会也不想多啰嗦。听完三人议论孙浩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糊涂:全真先生不接受自己皈依,却不反对入住卑田院,这是为什么呢?看来,入全真一事,离不开孙浩然。该怎么做呢?拍马屁肯定没用,要好好想想,怎么做、做什么才好。
孙浩然消息闭塞,一直不清楚绰号之事,如以前一样,斧劈、咒语,早、晚课,钓鱼、黑豆炖鱼,跟全真诸先生学道,与刘至忠等“探讨”学问。几人之中,田沃德得地利,与孙浩然住在一个院子,“探讨”学问的机会比别人多。本来,田沃德识字不多,也就比赛哥多几倍;孙浩然很理解他求知的愿望,尽一切努力帮他读书识字。
最近,称海居人对孙浩然议论纷纷,很多人认为,“神仙”二字不能随便用,用得好,能够真正促成一位大仙;用不好,就是骂人的话语,没人愿意骂孙浩然。众居人还认为,称海城出一位名“卦师”很不容易,本身算命之人便容易遭天谴,要是被天大的绰号压垮,实在不值。众人还是希望,小孙身体安好,不要出什么意外。纷扰、争论之中,“小孙灵签”占了上风,被四处传唱。
当春风吹到称海城的时候,两眼泉水消失了,孙浩然不得不另外找地方钓鱼。阿不罕山够大,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泉水够多,不缺钓鱼地。真正以渔为生之人,都是到东北的浑麻出海捕鱼,那个海子很大、很大,真正的水产地。
孙浩然的身体进一步恢复,骨头依旧脆弱,没有好转;经过半年多的观察,可以肯定,病情稳定下来,不再恶化。宋道安等全真先生,这才真正意识到黑豆炖鱼的作用,赞叹丘祖高明的同时,试图找出有效的办法,彻底医好骨萎。众人深知自己的医术,距离出神入化还远,想想可以,没人敢在孙浩然身上尝试,万一病情恶化,又该怎么办?
风和日暖,冰雪融化,孙浩然走路不再艰难,干脆丢掉棍子拐杖。不用棍子拐杖,走路还是慢,心神依旧紧张。孙浩然以为,维持这种紧张,对身体大有好处;万一不小心,肉身夹断骨头,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赛哥时常懊恼、沮丧,总是记不住那些奇形怪状的汉字,识字的进度十分缓慢。不得已,还是发挥记忆特长,将全真先生所说的话用心记下来,记不住怎么办?找孙浩然,找刘至忠,找朱亮出,找田沃德。
一年时间过去,赛哥很认真地总结自己的学问,仅仅学会两百来字,距离一日一字还有差距。田沃德大有长进,本来识字不是太多,因为努力,差不多追上朱亮出,搞得朱亮出很紧张,大晚上都拉着刘至忠,切磋学问。全真先生看到几位新教徒努力,很是欣慰;责罚不可免,夸奖的次数越来越多。
全真先生认真,没有因为赛哥的愚笨而放弃,反而选出一位擅长醮事科仪的先生,专门教习赛哥;还与赛哥一起,整理各部“雅达干”、“孛额”、“渥都干”等萨满祭司的特殊仪式,甚至没有放过也里可温、答失蛮,以及高原佛教的祭祀仪式。
这位全真先生没说,赛哥没问,为什么要整理这些不相干的祭祀仪式,完全按照先生的要求去做。全真先生将各类科仪记录下来,装订成册。赛哥看不懂,一时半会也记不住,只能找孙浩然,让孙浩然读给她听,指给她看。用这种方法,赛哥记住了大部分内容。如果翻书看,赛哥也能“读”出其中的内容,一字不差。
实际上,要是把这些字从书中摘录出来,赛哥依旧看不懂。能认识的,还是那两百多字。此后,赛哥大体维持这个速度,平均三天能够学会、记住两个字。
朱亮出、田沃德的变化巨大,脱离了过去的土郎中,一言一行,都有了“先生”的味道。刘至忠变化更大,与称海贵人打交道,俨然很有学问的高道,不卑不亢,自有道家气度。
孙浩然最奇怪,按理说他的基础最好,这一年时间,空闲时间全部用来读书,学到手的东西,一定比三人多。然而,孙浩然不喜欢说话,身体有所好转,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