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卷着轮机舱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毛璃的睫毛沾满荧光藤壶的碎屑。
老刘头脖颈的西夏文刺青正在渗血,暗红色纹路与她腕间咒印形成诡异共振。
“二十七个朔望月前,我祖父的渔船在东南礁群捞起过青铜残片。”老人布满裂痕的拇指摩挲着罗盘,黄铜指针突然垂直指向地板,“那些鼎器……会吃月亮。”
船屋地板下的叩击声愈发急促,毛璃的瞳孔泛起翡翠色光晕。
透过腐朽的柚木甲板,她看见菌丝网络在海底蔓延,无数青铜鼎正在墨绿色藻毯下起伏。
某个鼎耳突然伸出戴着金丝眼镜的手,苍白指节扣住鼎沿的饕餮纹——那分明是现代人的装扮。
老刘头掀开舱室暗格,泛黄的航海图在月光下渗出蓝紫色光斑:“祖父临终前说,当翡翠使者的眼睛变成琥珀色……”他布满盐霜的指尖突然抽搐,“就能看见青铜城吃人的模样。”
毛璃背包里的碎瓷片突然腾空,在两人之间拼出立体的星象图。
十二片海藻标本从她袖口飞出,精准嵌入星图缺口,投射出南宋海船的轮廓。
船头指南针的方位,正对着东南方三海里处的暗礁群。
“潮涨时,带我去找光斑标记的位置。”她按住腕间发烫的咒印,翡翠冰晶突然裂开细纹,渗出带着菌丝腥甜的汁液。
老刘头的罗盘应声炸裂,碎片竟在空中组成西夏文字——“戌时三刻”。
当探照灯刺破海雾时,毛璃正蹲在防波堤尽头的礁石上。
她的指尖抚过风化的南宋航海图腾,那些被海盐侵蚀的凹槽里,活性菌丝正在月光下蠕动。
东南方的海面突然泛起油污光泽,声呐探测器的嗡鸣穿透浪涛声。
变异鲎虫从她脚边仓皇逃窜,背甲上浮现出石油公司的标志。
翡翠瞳孔映出海底的菌丝网络——原本沉睡的青铜鼎群正在苏醒,而海平面上的勘探船阴影,恰好与鼎口浮现的金丝眼镜图案重叠。
防波堤上的荧光藤壶突然集体熄灭,毛璃耳畔响起细密的菌丝断裂声。
变异鲎虫背甲的石油公司标志正在融化,暗绿色黏液渗进礁石缝隙,勾勒出海底菌丝网络的流向——它们正朝着东南暗礁群疯狂逃窜。
“三艘勘探船包围了入海口。”老刘头的声音混着海风湿咸,他掀开褪色的防水布,露出船舱里锈迹斑斑的潜水钟,“三十年前他们就想炸开暗礁,被我祖父用渔雷赶走了。”
毛璃的翡翠瞳孔突然收缩。
她看见老人后颈的西夏文刺青正在吞噬渗出的血珠,菌丝状的纹路沿着脊椎蔓延,在第七节椎骨处结成青铜鼎的图案。
这分明是共生体即将成熟的征兆。
渔村方向传来引擎轰鸣,十二辆黑色越野车碾过贝壳路。
车窗上的防窥膜泛着诡异青灰色,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表皮。
打头的车辆天窗升起全息投影仪,蓝光在空中拼出《海域开采权转让协议》,每个条款都裹着流动的石油光泽。
“每户补偿二十万。”穿定制西装的眼镜男踏着荧光藤壶走来,皮鞋踩碎了一只变异鲎虫。
他的金丝眼镜腿镶着微型声呐装置,说话时耳后闪过青铜色的菌丝光斑,“明天正午前搬离,沉船打捞队已经在路上了。”
老渔民们攥着渔网缩在船屋阴影里,他们脚边的潮汐池突然沸腾。
数十只透明水母跃出水面,触须末端亮起警告性的红光——这是海底菌丝网络对入侵者的应激反应。
毛璃的背包突然自动弹开,碎瓷片拼成的星象图悬浮而起。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南宋海船标记时,整个渔村的荧光藤壶同时亮起翡翠色光芒。
正在播放协议的投影仪突然扭曲,全息文字化作墨色章鱼触手缠住眼镜男的咽喉。
“海底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她踏过正在融化的柏油路面,菌丝从她袖口钻出,在地面编织出古老的潮汐纹路,“你们惊醒了不该触碰的存在。”
眼镜男颈侧的菌丝光斑骤然发亮,竟将章鱼触手分解成数据流吞噬。
他摘下眼镜露出全机械化的右眼,虹膜里旋转着青铜鼎的立体投影:“小姑娘,你知道声呐测绘发现了什么?”机械眼突然射出红光,在毛璃脚前烧出焦黑的地质剖面图,“海底三百米处,沉睡着一座比大庆油田还要珍贵的菌丝反应堆。”
防波堤外的海面突然隆起黑色油膜,二十米高的菌丝水墙凭空出现。
毛璃看见无数青铜鼎在浪涛里沉浮,每个鼎口都探出戴着金丝眼镜的苍白手臂。
老刘头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裹着蠕动的青铜色菌丝。
“午夜涨潮时,带马船长来灯塔。”毛璃将正在异变的菌丝血沫封进翡翠冰晶,余光瞥见三个黑衣人正在用激光测绘她的身影。
她的咒印突然发烫,南宋海船标记在星象图上调转船头,直指东南方正在形成的深海漩涡。
当勘探船的探照灯锁定防波堤时,毛璃正将活性菌丝注入潮汐池。
翡翠色的波纹顺着地下水流蔓延,所到之处,石油公司的全息投影纷纷爆裂成发光水母。
她听见海底传来青铜鼎群的共鸣声,那频率与老刘头椎骨上的鼎纹产生共振,在渔村上空形成肉眼不可见的菌丝结界。
“还有八小时。”她摩挲着腕间出现裂纹的咒印,翡翠瞳仁里倒映出两份重叠的航海图——南宋的星象航线与石油公司的声呐图谱,在东南暗礁群的位置呈现出诡异的完美重合。
变异鲎虫群突然集体转向,背甲上的标志拼成箭头指向废弃灯塔。
毛璃的碎瓷片星图自动重组,显示出被菌丝包裹的青铜密钥图案。
她最后望了一眼正在与机械眼对峙的老渔民们,指尖的活性菌丝悄然钻进贝壳路缝隙——那里藏着马船长三十年前埋下的珊瑚罗盘。
海浪突然变得粘稠如石油,却散发着菌丝特有的腥甜。
毛璃知道这是海底城对入侵者的警告,也是给她的倒计时。
当月光第三次掠过防波堤上的南宋图腾时,所有荧光藤壶同时转向东南海域,如同无数翡翠指针。
暗礁下的青铜鼎群突然发出嗡鸣,声波震碎了勘探船的水下摄像机。
毛璃的翡翠冰晶裂开蛛网纹,渗出带着星图光斑的汁液。
她将正在结晶的菌丝血沫按在航海图上,南宋海船的轮廓突然活过来般冲破纸面。
老刘头的咳嗽声从船屋传来,带着青铜器摩擦的沙哑回音:“马船长的祖父……是唯一从青铜海啸回来的人……”他的声音突然被机械眼的激光扫描打断,却坚持用西夏语说完最后半句,“……他知道怎么打开月相锁。”
毛璃的咒印开始逆向旋转,将渗入渔村的石油气息转化为发光菌丝。
她凝视着东南海域逐渐成型的深海漩涡,看见二十七个青铜鼎正在排列成西夏文字。
当最后一缕月光被油污吞噬时,藏在灯塔基座下的珊瑚罗盘突然发出共鸣——那是马船长当年留下的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