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周舫。”
内心已经坍塌成一片荒原的周舫，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脊背，于是便循着这声音转过头。
刹那间，周舫愣住，瞳孔放大。
他只听到自己大脑里有根弦嗡的一声，让他的心跟着颤了一颤。
面前的女孩素着一张近乎苍白的脸，脸上几乎没有任何颜色的点缀，她双手握着外套帽子上的两根绳带又束紧了点，拢着宽大的袖子冲着他张开了个明媚的笑。
似乎连路过的风也偏爱着她，吹起她的发丝划过脸颊。
“怎么了？”
即使南昭现在已经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还是觉得面前这个高大男人的眼神过于孟浪了。
她伸手把嘴角的发丝别到耳后，“是不是跟你想象的我，不太一样？”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拦腰拥进了一个怀抱。
周舫双手穿过她的双臂之下，环抱住她的腰身，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此时的周舫全身紧绷着。
原来情绪到一定的极致，大脑真的会一片空白。
他收紧双臂，把怀中小小的少女又往自己的胸膛嵌地更深入了一些，又低声喃喃道：“不是光头真是太好了。”
南昭猝不及防被他拥进怀中，“你说什么？”
“没什么。”
南舫双手还趴在他的胸前，感受到此刻砰砰砰疯狂跳动着的心跳，却忽然感觉到额角有水珠滴下，温热又湿润的滑了下来。
她愣了愣，抬起头看他，只看到他的眼眶微红。
“哭了？”
周舫抬起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一面，他得告诉她他绝不是一个流眼泪的男人，这只是情绪在经过过山车之后，双眼自然而然流出的生理性眼泪。
“没有，你看错了。”
南昭踮起脚伸手想去够他的脸，”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周舫被她的动作弄得在原地后退了两步，可是双手却丝毫没有松开半分，可是怀里的人似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于是干脆拦腰把她抱起，然后连人带着迎风在空中旋转起来。
“喂——”
南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失重，只能双手紧紧扣在他的脑后，在空中旋转着一圈又一圈。
“哈哈哈哈哈。”南昭控制不住地笑成一串。
周舫的眉间也染满了笑意。
他把她放下来，眼神里有无边的欢喜蔓延。
南昭还扣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双眼亮晶晶地仰头望着他，“还要还要。”
这时的周舫只觉得这座城市的空气湿软，风也温柔，哪怕眼前的她是要天上的星星，那也是使得的。
他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具象化的久违的幸福。
这种幸福感一直持续到他坐到南昭家客厅的沙发上，才像潮水一样渐渐褪去，理智终于重新占于上风。
周舫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也不敢往厨房那边多瞟，放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地在沙发绒面上来回扣了扣。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会觉得他太冒犯了吗？
他第一次上门什么也没带，会不会被她父母觉得很没礼貌？
国内这些年的风俗习惯不知有没有变化，他现在马上去买还来得及吗？
“周舫。”
厨房里，南昭忽然开口。
周舫一楞，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怎么？”
南昭往外探出来，手还扶着玻璃门，“帮我去对面超市买点葱。”
她回来后就把外套换下来，重新套上粉色的针织衫，围了条米白色的小熊围裙，头发辫了个辫子侧搭在右肩上，发尾用大发圈松松挽了起来。
周舫感觉刚才神不守舍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鼻头好似有热流翻涌，于是紧急站起来大步走到玄关，边换鞋边问：“只有葱吗？还要其他的吗？”
“葱就够了。”
*
南昭把餐盘端出来的时候，周舫已经把桌子布置好了。
桌上摆放着一盘蛋炒饭和一盆排骨海带汤。
周舫端端正正地坐下来，腰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餐桌，绝不往旁的地方多看一眼。
“麻烦你了，还辛苦给我做这么好的饭菜。”
金黄色蛋炒饭粒粒分明，浓郁的蛋香包裹着大米的清香，其中点缀着青翠的葱花，一旁还有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海带排骨汤。
“不客气，你只是顺带的。”
南昭给自己盛了碗香喷喷的蛋炒饭，深深呼吸了一口，才又慢慢悠悠地道，“而且收费。”
周舫保持着苦坐的姿势，忙不迭点头，“收费好，收费好。”
南昭瞥了他一眼，见他这会儿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和刚才大相径庭，他来时还穿着冷调灰色的外套，进屋后脱下外套后只剩件白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钻不进去。
她放下碗，又往回走，“我去拿个勺子。”
南昭拿到勺子后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时听到手机铃声，接起来才听到是医院提醒她明天回去复诊，她答应后挂断电话才边看时间边回餐厅。
和周舫的聊天栏出现新提示。
.00请收款。
南昭又数了一遍，确定是十万没错。
“你又给我转钱干嘛？”她几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才又走到餐椅边停下来。
虽然她嘴上话这么问，但手里动作还是很老实，眼明手快地点击了接收。
周舫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我回国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之后统一打给你。”
他说话时客客气气的，语气里带着一股难言的生疏。
让南昭觉得这个人像是在给她开会。
“哥哥。”
周舫表情一僵。
南昭双手撑在桌上，垂着眸看他，觉得他此刻的表情真是异常有趣。
她又附下来，“你怎么突然开始夹了？”
南昭看他努力绷着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她边笑边伸手往后想解开围裙，可是绳结却系得太紧，她试了几下没解开。
于是她对着周舫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哥哥帮我解一下。”
周舫表情木木的，对着南昭纤薄的背。
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不怎么浓郁，要仔细闻才能闻到。
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笨拙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始动作的，只是双眼死死盯着手里的那两根带子，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
终于解开。
南昭坐在他的对面，看见他的耳垂烧地火红，于是心里暗暗笑了笑，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拿起筷子。
“吃吧。”
周舫如蒙大赦，先给南昭盛了碗饭，才给自己盛。
只是一口，软嫩的蛋花和米饭的味道就让他睁大了双眼。
周舫并不是一个十分重口欲的人，相反他的生活十分清心寡欲，网上说他生活的国家是美食的荒漠，但是他却十分不以为然，认为炸鱼和薯条也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他一直没有吃到过细糠。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多吃一点，却念及面前的人是南昭而时刻谨记着用餐礼仪，一位合格的绅士是不能失去绅士风范的！
“你的厨艺很好。”周舫吃了几口饭后，才从内而外地赞叹道。
“我会的可多了。”南昭慢吞吞地喝着汤，见周舫此刻也不像刚才那么装了，还用求知的眼神望着她，于是也忍不住继续往下说，“我在夜市烤过章鱼，在电视塔楼下卖过抽油烟机，在早教中心打扫过卫生……”
“总而言之，我可厉害了。”
周舫想摸摸她头上的绒毛，却告诉自己做男人就是要忍。
“叔叔和阿姨可能会想锻炼你。”
南昭：“谁？”
周舫觉得自己有些冒进，贸然提起她的父母可能会让南昭觉得他冒犯，但是南昭几乎从不提及有关她的一切，让他总是觉得他和南昭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只放飞的风筝，风大一点那根线就会被吹断。
南昭：“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没有父母的。”
周舫想说的话一下咽在了嗓子里。
“不对，也不叫没有，反正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南昭轻描淡写得跟周舫讲述了她的一些经历，等到讲完的时候碗中也刚好见底。
“那个富太太说是我的妈妈，可是我却不这么觉得。”她狡黠一笑，“我比她漂亮多了。”
她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丝毫阴影，说到兴致处眉目也灵动起来。
“宝宝。”周舫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
“嗯？”
“我给你买套房子吧。”周舫开口。
他不及等她回答，又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明天就搬出去？”
“诶？”南昭瞪圆了双眼。
“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我们就远离他们，越远越好。”
南昭放下筷子，哭笑不得地说：“哥哥，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但是是为你花钱。”他着重强调了“为你”二字。
“万一我是什么杀猪盘呢，而且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被公司训练出来的骗子，等你一上钩我就把你骗的底裤都不剩！”
周舫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的注视中蹲下来，半仰着头颅望着她，“那你现在就开始骗我……好不好？”
南昭失神了几秒，忽又推开他，“赶紧吃饭！饭菜都要凉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
之后两人倒是吃得相安无事，周舫从最开始的生疏中抽离，找到了从前两人说话的节奏。
饭毕。
天色渐渐变暗，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了地平线。
“我来洗碗。”周舫说道。
南昭站起来，刚要绕过他，就被忽然也站起来的周舫再次拦腰抱住。
不同于两人初见时的那个拥抱，这个拥抱充满了温情。
室内一片静谧。
“宝宝。。”
“嗯？”南昭的手停在半空，听到他这么叫她，这是他们见面后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她适应了会儿才缓慢地抚上他的背。
他的肩背宽阔，摸上去结实有力，充满了力量感。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南昭有些发懵。
他的手抚摸着南昭后颈的发丝，语气中有着几不可闻的哽咽，“我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他不可自抑地感到莫名愧疚。
如果他们早一点相识，或许是在校园里，也或许是在她兼职的摊子上，他可能不会第一眼就认出她，但是他一定会对她好，比所有人都好。
“可是你早就去了国外了。”
“我不会出国。”
就算是出国，他也会带着她。
“可是那会儿我很胖很丑。”
“可是你有头发。”
"；啊？"；南昭想抬头，却被周舫先一步按住，牢牢地锁在他的胸前。
“宝宝。”
“如果我现在亲你，你会打我一巴掌吗？”
“要不……”南昭说，“你试试看。”
南昭说完就紧紧闭上双眼，有灼热的呼吸离她越来越近，在唇与唇触碰前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他也有一丝颤抖，可是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暗涌席卷。
一吻结束。
南昭把他推开了点距离，急迫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可是却被周舫又追着上来亲了又亲。
她觉得速度有点太快了，可是当看到周舫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垂时，又觉得这节奏或许还能再往前推一推，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觉得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有十足的感觉感。
周舫又在温柔地吻她的头顶。
“今晚要留下来吗？”
她能感到环在她腰间的手上肌肉莫名又是一绷，心跳声隔着他的皮肤像是在捶打她的耳膜。
然后周舫就礼貌又克制的放开了她。
“不了，我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他的嗓音里还有来不及褪去的暗哑。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隔天就是周末。
周舫在街边买了些早餐就提上了楼，门打开就看见南昭已经穿戴整齐，即使开门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视觉上的暴击。
女朋友太漂亮了真的考验心脏承受能力。
“要去哪里么？”
“我要去医院复诊。”南昭拿起包包极其自然地递给他，“陪我去嘛？”
到了医院之后周舫提着南昭的包包跑前跑后，又是挂号又是排队又是付款，放射科的队伍从负一楼的入口排到了楼梯转角处。
周舫让南昭去坐着休息，可是她偏不愿意，要和他站在一起等着叫号，他又幸福又无奈地把她鼻梁上的口罩条按紧，然后隔着口罩亲了亲她的唇，被她一手拍开后才低笑着查看手里的号数。
前面还排着51个人。
周舫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另一家医院，嗯？”
南昭低头正在看就诊单，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哪家医院啊？”
“我曾经结识过几位医生，他们过来学校附近的医学院进修，或许我可以跟他联系，他们在温市合通医院。”
南昭抬起头，想起“温市合通医院”是中外合资的，因为私密性较好和费用较高比较出名，最近经常上热搜的影坛大花就是在这家医院生的孩子。
“不去，那家可贵了。”
周舫又想叹气了，“还替我心疼钱啊？”
“你的钱难道不是我的钱吗？”
周舫一怔，忍不住笑起来，“对。”
南昭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资本家的大少爷，来过过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吧。”
周舫心神都被她这一摇摇得晃了起来，南昭见他的毛被捋顺了才重又低下头看她之前查血的单子。
“而且徐医生医术很好的。”
周舫敏锐地抓到“徐医生”几个字，“谁？”
南昭突然想起她已经习惯性地提起徐远丞，其实今天徐远丞并不在，护士跟她说他刚刚下了个大夜班，在她来之前前脚刚下班，于是她是找的门诊其他医生进行的复诊。
“我的主治医生。”
南昭心不在焉得回答，查血单子上数据太多她看不懂。
“对了，我之前还暗恋过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