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一言难尽地望着钟士申。
钟士申却在她谴责的目光里,只是斜斜勾起一抹笑,倒无所谓她谴责的目光。
“不可以。”
“哦。”
钟士申又懒懒地倒了回去,双手向后支撑在脑后。
钟士申的工作繁忙,日程上的待办事项已经排到了明年。
可是这回阴差阳错受一回伤,倒让他受出些滋味来了,他感受到了难得的闲适,没有密密麻麻的会议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待签文件。
他可以让自己的脑子空一会儿。
他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
“做大做小又有什么区别呢。”
钟士申想,就算做小又如何,凭他的手段,到时候都是些虚名罢了。
南昭却在想,干妈果然料事如神。
她儿子确实是个没啥底线的男人。
谁知这个男人的底线只会比她想象的更低——
“但是以后要结婚的话必须是和我。”
“孩子叫谁爹无所谓。”
“生物学父亲必须是我。”
南昭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瞎了。
她对钟士申这类物种的认识果然还是停留在表面。
她把手机收好只想逃跑。
谁知钟士申却话锋一转,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南昭。
“你会嫌我自甘下贱么?”
南昭莫名奇妙地被他逼出了斗志。
“……你这个时候要自称奴家。”
钟士申一噎。
他挣扎了片刻。
“尺度太大,我说不出来。”
南昭纳罕,“钟大绅士竟然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可是钟大绅士。”
钟士申说完竟还有些得意。
这个外号别人喊起来,和南昭喊起来,给他的滋味可是太不同了。
“在你这儿,太要脸了,可追不到媳妇儿。”
钟士申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压根抽不出时间。
电视里那些又能办好企业又能跟女主爱到三生三世的总裁是怎么忙得过来的呢?
他才刚刚入局,就已经手忙脚乱了。
南昭静默片刻。
“钟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钟士申听出南昭语气中的不同寻常,随后他的神色也不再如刚才那般不正经。
他轻声问:“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呢?”
南昭只是站着。
钟士申的眼神她还是能分清的。
他之前眼里的喜欢,南昭对那样的目光很熟悉,周围很多人都用这种目光看她。
她也早已习以为常。
那就是一种简单的,对美的欣赏。
南昭对于美也是这样的态度。
可是她现在再看他,他眼中发出的强烈光芒让她很不适应。
他们之间并没多少接触,哪里来这样浓烈的感情呢?
“我对你一见钟情。”
南昭抬头看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的初见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
可钟士申却只是与她见过几次,虽然每次他都负伤,这次还负了个大的。
钟士申看着南昭想,他确实对她钟情。
但是一开始,只是见色起意。
在酒窖里的某一刻,当他的世界开始坍塌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与南昭心跳的共振。
“这可能是吊桥效应。”南昭理智地指出。
“什么是吊桥效应。”
南昭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名词解释。
“就是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他会把这种在紧张刺激的情境中产生的心跳,归结于对对方产生的悸动,从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钟士申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忽远又忽近。
“所以,你也跟我一样。”
“产生了吊桥效应么?”
南昭猛地后退两步。
“我男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钟士申怡然自得地笑出了声。
南昭关门之前听到他的笑声,她的身形微微滞住,然后不服气地冲里面吼了一声。
“我会徐医生说一下,让你再做一个脑部ct。”
“你肯定是被砸坏脑子了——”
钟士申眉宇间满是笑意, 他拾了一只果盘里的小兔子,两只手指握着牙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才一口吃掉。
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温如玉的信息出现在列表最顶栏。
“笔记本已经被小林拿走了。”
“我又收拾了些床单过来 。”
“还有。”
“我警告你。”
“你要是敢在南昭身上动歪脑筋,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陆尘约回家就给南昭洗了澡。
他几乎是耗尽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自制力,才控制着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地目不斜视。
可是南昭却偏偏和他反着来。
当陆尘约被糊了一脸泡泡后,右手抬起挡了挡然后启唇道。
“你信不信我马上办了你?”
南昭躺在浴缸里,闻言也不搭理他。
她只是用手肘费了半天劲,在确保手掌不碰水的前提下,做成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
然后她挑了挑眉,示意陆尘约把鸭子顶到脑袋上去。
“不可能。”
陆尘约冷着一张脸,继续放着热水,然后才又试了试水温。
南昭唇角一瘪。
“撒娇也没用。”
南昭扭过头去不看他。
“……只有这一次。”
南昭这才回过头来,心满意足地看见陆尘约自动自发得把鸭子顶上去。
她满意了,才从水里伸出一条腿来,允许他亲亲自己的膝盖。
“南大头。”
“嗯?”
南昭心情好,也不计较他给自己起的外号了。
“你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敢动你了。”
南昭却始终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
“你动啊。”
“你看我都投降多久了。”
陆尘约咬牙切齿得继续给她搓背。
“你给我等着!”
他火急火燎地给南昭穿好衣服,才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倒不是想做什么。
而是他今天狠狠受到了惊吓,需要和南昭肉贴肉地抚慰下。
因为只有和南昭零距离接触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内心的圆满。
“这么早?”
南昭不愿意,她今天经历了这许多事,反而精神还有点振奋,不想那么早上床。
“你不累?”
“我要看会儿电视。”
南昭其实是不怎么看电视的,她只是喜欢开着电视听听背景音,感觉家里会变得更热闹一些。
反而是陆尘约搬进来之后用得更多。
陆尘约却是另一番想法。
沙发?
也行。
结果到了沙发,反倒是陆尘约先转移了注意力。
陆尘约的存在感比周舫要大许多,房子里迅速沾满了他的气息,从卧室到厨房,再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他还在短时间内给房子做了全屋智能系统,连最新的健身器材都搬了两台过来放在露台。
“你以后要是想开关窗帘,开关灯,只要按一下这个键就行了。”
南昭对这些电子产品不感兴趣,只是“哦”了一声。
陆尘约:“姑奶奶你学一学吧。”
南昭却只是看了他一眼。
“我需要的时候,叫你一声不行?”
陆尘约噎住。
一想也是。
使唤什么都没有使唤他好使啊。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还要再说,肚子就被南昭伸出的脚冻得一凛。
“嘶……”
他情不自禁地出声,然后把南昭伸进他衣服的脚裹紧了些。
南昭脚踩着陆尘约的腹肌,手里还端着他泡的燕麦牛奶。
人生啊,就是惬意。
她觉得今天受过的惊吓也差不多被抚平了。
陆尘约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附身过去把她从身后抱进怀里,电视上正放着某部音乐电影,悠扬的大提琴声在客厅里缓缓流淌。
他们俩也这样抱着左右摇摆。
南昭:“你今天怎么认出我来的?”
南昭还记得当时病房里除了年轻的护士,还有两个打扮时常的漂亮姑娘也在逗留。
陆尘约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不时轻轻吻她的头发。
“你的衣服。”
南昭这才点点头。
其实最近,在陆尘约的脑海里,关于南昭的轮廓更清晰了些。
他从有记忆起,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毛病。
但是直到和南昭在一起前,他都觉得这并不如何影响他的生活。
他对南昭的感情,几乎是命运的指引。
每一次都是陌生的面孔。
每一次都迅速产生心动。
南昭漂亮吗?当然是漂亮的。
但是他见过很多很多漂亮的姑娘,都没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他还记得在教学楼见到南昭的第一次,他故作冷漠地与她擦身而过,然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砰然。
现在,他已经可以凭心跳找到她。
“小熊宝宝。”
“嗯?”
“要不我不去集训了。”
空气短暂凝固了一瞬。
南昭:“今天是教练给你打的电话?”
“嗯。”
“什么时候出发?”
“还有两天。”
南昭当即从他怀里出来。
“我给你买了副手套,先去放你箱子里。”
“到时候别忘了戴。”
陆尘约却一把拉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得赶我走?”
陆尘约忽然想到了赵元元。
虽然赵元元当时没说完,但是他能够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可是现在连简单的陪伴,他都身不由己无法做到。
南昭却猛地转身,跪坐起来捧住他的脸。
“以后这样的玩笑就不要开了。”
她又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也难舍难分。
“以后你每场比赛,我都要给你加油的。”
陆尘约笑起来,眼眶也渐渐有些泛红。
“那他们……”
南昭猝不及防吻上了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陆尘约眼眸一颤,然后瞬间揽过她的腰,身体往后一倒更深地倒进沙发里。
两人拥抱着缠绵着深吻,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陆尘约顾及着南昭手上的伤,半天才停下来,让她趴到自己的身上。
南昭直勾勾地双眸看着陆尘约,然后咬了咬他的下巴。
半晌她才道。
“没有他们。”
“只有我们。”
*
温如玉因为还有巡演的原因,很快就要去到下一个城市。
临行前,她拜托南昭有空去看看钟士申。
钟士申虽说体会到了一次难得的假期,但是第二天醒来又恢复了原样,甚至一上午的时间打着吊瓶开了三次视频会。
“你偶尔打个突击就行了,要是看见他再开着电脑,你就把电源拔了就行。”
南昭自然应了下来。
她这两天跟谢川核对了一下进度,酒窖肯定要不得了,需要重新选址定位。
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谢川从昨天开始一直再厂房忙着收拾现场,还说要去医院看看钟士申和沈顾,人毕竟是在他那里受的伤,他其实也挺过意不去。
“谢叔,他们这边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而且退一万步说,他们也是自己找来的。
因为临近考试周的原因,南昭这两天把厂里的事搁置了下来,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图书馆自习室。
她跟赵元元说了一声,收拾好书本之后就离开学校前往医院。
路上她接到陆尘约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我熬了乌鸡汤。”
陆尘约马上就要启程,于是便想先把南昭喂饱。
南昭坐在公交车上往窗外看,想着这会儿正好午饭时间,去看病人要不要路上买点吃的上去,灵机一动之下便想出了两全之法。
“我在医院,你来医院接我嘛。”
“对了,我还没有吃午饭。”
*
陆尘约提着保温饭盒到医院的时候,钟士申的生活秘书小林前脚刚走。
于是两人狭路相逢——
陆尘约站在门口:“南——我老婆还没到?”
正挂了电话的钟士申眉毛一眺。
纵是他年长些许,听到陆尘约如此孟浪的称呼,也微微有些蹙眉。
陆尘约低头看了看手机。
南昭在微信上发了信息,说她现在在高架桥堵车,要等通车了才能到。
钟士申把笔记本放到桌上,靠在床背上笑了笑。
“据我所知,南昭应该还未婚配?”
陆尘约走进去,把保温盒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迟早的事儿。”
钟士申哼笑了一声,端起茶杯自顾自抿了一口。
“年轻人,总是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说一些自以为能够实现的话。”
陆尘约却只是坐起来,他微微附身,双手撑在膝盖上。
“这房间里暖气可太足了。”
他扯了扯领子,露出颈子侧边的一块肌肤,上面有一块暗红色的印子。
他故作不经意地起身去查看空调温度,然后又回来落座。
“钟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钟士申听到陆尘约像南昭那样叫他,脸上的表情更沉了几分,这小子比他想象地要沉得住气。
“没什么。”
“羡慕你们年华正好。”
陆尘约却只是勾了勾唇。
“钟哥过谦了。”
“您到底多吃了几年饭。”
钟士申的目光落到保温盒上,陆尘约抢先说道。
“这是给南昭带的,她中午没吃饭。”
“南昭什么时候到?”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从门口传来的男声。
陆尘约问道:“你是?”
沈顾刚要说话,又被人捷足先登。
“大舅哥。”
钟士申说完就舔了舔唇,冲着沈顾扬起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
“大舅哥,又来串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