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甚至已经准备好了问题的答案。
她曾经有段时间也问过自己。
“我想跟你……”
南昭跟在周舫的身后，见他仍是一脸清清淡淡的模样，于是又抿了抿唇之后便才开口。
“我没有问你。”
周舫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他把皮鞋换了下来，脚踩进那双浅蓝色的条纹拖鞋，一只脚下意识把并排着的粉色拖鞋推了过去。
他抬起头来，眼眸中的波光清凌凌的。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问你。”
好吧，他确实不问。
他只是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这样的形容并不完全准确，他直接把这个阶段过渡了过去。
他直接无视了南昭。
接下来的这一晚上，他学会了把南昭当空气。
他在书房里独自处理了一会儿邮箱里的文件，又走到厨房里把冰箱重新清理了一遍，期间还拿着手机在客厅走来走去，似乎是学校的导师沟通毕业事宜，中间还接到某个房产经纪人打来的卖房子广告电话。
最后他只给自己泡了杯乌龙茶，才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手拿出去。”
周舫翘着二郎腿，说出了回家之后的第一句话。
南昭把手从他的裤兜里抽了出来，见他的视线一直只投在手机屏幕上。
她又和他头挨着头一起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面的英文字母连成一串又一串，南昭看得多了就开始头晕。
又暗自恨恨地想他竟然敢用这种下作的方法来驱逐她！
简直岂有此理，不理人就不理人！
谁要是再开口谁就是小狗！
她往沙发另一端挪了点距离，又觉得不够，又往外继续挪一直到顶了才稍稍满意。
两人在三米沙发各自占据了一端，中间隔着泾渭分明的分隔线。
南昭打开电视，手指按着按键，就这样毫无目的地乱按。
电视的声音让安静的客厅显得热闹了一点。
年代剧里在谈恋爱，都市剧里在谈恋爱，抗战剧在谈恋爱 ，频道一跳跳到历史剧，怎么历史剧也要谈恋爱啊！
南昭把遥控器一扔，干脆选了个新闻频道。
忽然，手机铃声和新闻主播的声音交织。
南昭拿起手机一看，登时抬眼看了看周舫，周舫似乎一无所觉，专注地浏览着时事新闻。
她想了想，才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南昭一边接起电话，一只手把落地玻璃门从身后合上。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经过了玻璃门的过滤，似乎变小了一点。
“喂？”
陆尘约顿了顿，才应了一声。
“我今天拿了冠军。”
南昭一下就想起来了，为什么她回来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做。
她当然知道他拿冠军了！
他拿冠军一个小时后就在微博上对南昭表了白！
那会儿她正吃完饭，还被文静和孟熏拉着，给她看了热搜头条从火到爆的词条呢！
但是她当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如以往一样在微信上给他发了祝贺。
南昭听到陆尘约呼吸传了过来。
“我们小陆最棒了，天下第一第一的棒！”
南昭压抑着声音，听见陆尘约轻笑了两下。
“所以你是这样恭喜我的？”
陆尘约的声音也同样放低，只是语气并不似以往那般轻松自如。
他的呼吸莫名变重。
南昭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问了一句，“我……怎么恭喜？”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陆尘约也只是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
她又听见陆尘约那边似乎有了些杂声，似乎是从一个空间换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生日礼物收到了吗？”
南昭听到陆尘约提起，才想起他走后没两天，她就收到了他从国外寄回来的快递。
是一只行李箱。
行李箱并不是很大，里面装着只精致的礼盒。
礼盒打开，是一只皮带手表，棕色的皮革低调又有质感，复古经典款又很适合通勤。
南昭一眼见着就很喜欢。
“收到了。”
南昭低声对着手里又轻轻说。
“谢谢你。”
陆尘约不满意她这么客气，说你现在怎么还在跟我说谢谢。
南昭又说这是一种礼貌。
陆尘约回屁的礼貌。
南昭便开始小声笑，听着手机里的呼吸轻快了些。
“不要舍不得戴。”
“东西久了不用就会坏。”
他说着说着就添了一句。
“男人也是。”
南昭呸了他一声。
他便自顾自笑起来。
南昭说着虽然在同一个地球，但是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正好各自平分。
陆尘约回我们小熊也是个浪漫的诗人。
南昭到底还顾及着身后有人，不敢与陆尘约说太多，于是只再回了两句就说了再见挂掉了电话。
她推开玻璃门，走到客厅里。
周舫仍然翘着腿，垂着头，姿势都没怎么动过。
像个人机。
南昭不再自找没趣。
她又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等到晚间新闻也结束的时候。
她才重新站起来，往储物间走去。
陆尘约对南昭还是了解的。
南昭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了经济上面的烦恼，但是骨子里还是和原来的她没有多大不同。
两个苹果一好一坏，她一定会先吃坏的那个。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她第一反应是先收藏起来。
她走到储物间，把柜子打开，又把行李箱提了出来。
她记得自己是把手表装进了最里层，有一些没地方放的纸质材料也被她暂时归纳进了箱子里。
她把箱子放倒，轮胎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声。
她这边正翻箱倒柜，没注意到周舫忽然从沙发上站起，然后一个箭步猛地推开了储物间的门。
“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舫的眉头紧紧拧着，站在门口看着蹲在地上的南昭。
南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周舫的脸上阴云密布，满脸都是风雨欲来的表情。
她忽然看懂了他的表情。
“啊。”
南昭把手中的材料放下。
“我不是要收拾行李。”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皮质盒子，举起来在半空中摇晃了一下。
“我找东西呢。”
她见周舫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许，想着要不乘胜追击破一下冰？
可是一转眼。
周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南昭撇了撇嘴，自己把手表戴上。
刚才可不是她先开的口。
她见时间不早，于是先去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后，见大床也空荡荡的。
*
周舫独自在书房睡了一晚。
南昭一觉睡醒，习惯性往身边一摸，扑了个空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昨天去找导员请了两天假，便想着再今天可以赖会儿床。
清晨的天空是鸽灰色，整座城市还笼罩在轻薄的云雾里。
卧室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南昭赤着脚下了床，打开卧室的门，走到了厨房门口。
偌大的房子里始终是永恒的二十五度。
餐桌上摆放着一杯清茶，旁边还有一杯燕麦牛奶。
周舫穿着件单薄的灰色短袖，站在料理台前，正埋着头打着碗里的鸡蛋。
瓷器与木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南昭脚踩着地板，一步一顿地，悄无声息来到了周舫的身后，然后一把掀起他的衣服后背，把自己的头包了进去。
“哥哥，你能看见我吗？”
周舫后背的肌肉明显一僵，听到南昭声音才放松下来。
他的双手一顿，而后放下碗筷，抬头望向天花板。
报警器的指示灯始终一闪一闪的。
忽然间，周舫呼出一口气。
他笑起来，头还往上扬着，片刻之后才垂下来，任由身后的尾巴继续跟他捉迷藏。
背后的声音瓮瓮的。
“哥哥？”
周舫的语气温软又柔和，手上的动作不停。
“嗯，我看不见你。”
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而后背后又多了丝冰凉的触感。
他望着手里的鸡蛋液，被搅动着成了个旋涡。
但他也心甘情愿投了进去。
南昭从他的身后抱住他，脸也贴在他的背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不再说话。
吃早餐的时候，气氛也异常温馨。
直到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南昭的手忽然被周舫按住。
“宝宝，我想让你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好么？”
周舫把南昭的身体转过来，先是如狼似虎地把昨天没亲的亲够本，然后才抵着她的脸轻声问。
南昭望着他的双眸。
“那我要按时回来上课哦”
周舫笑起来，眉眼都是春暖花开似的暖意。
“当然。”
*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出门。
南昭的签证是年后就办好了的。
当时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用上，不过周舫在国外还有很多事务没处理完，是想着以防万一也备着不时之需。
“我要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那里经常会有成群结队的小鹿出没。”
“如果你愿意，我们再回到我们的母校，我的师娘是个和蔼的太太，跟温老师的性格很像，你们肯定能说的来。”
“你还没去过我在学校旁边的住所，那里也是咱们的家，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游泳也可以去逛逛街。”
南昭被周舫拥在怀里，两人纠缠着像是融成了一团。
此时的他们，又哪里还有什么分隔线呢。
恨不得融成一体才好。
周舫说着便上了头，去到储物室把新的行李箱取出来。
“我先把必要的东西收拾好，你累了就歇一会儿，看待会儿还有什么添置的。”
周舫的行动力极强，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马上做。
南昭见他已经动作利落地开始整理，心想她这段时间也确实挺累的，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但是也没到睡觉的时候。
于是她便把这学期的几门课布置的一些作业拿出来，随便选着做了一些，再把厂里的几份合同拿出来研究。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放在她手边的手机屏幕熄灭后又亮起。
就这么重复了几次。
南昭取过手机，打开屏幕，点开微信。
钟士申的头像赫然在屏幕中央。
最早的一条信息还是昨晚十一点左右。
“到家了吗？”
第二条卡着半夜十二点发送过来。
“他有没有为难你？”
后面的信息就是今天清晨以后的，南昭想了想，她那会儿还在披着周舫的斗篷装隐形呢。
“为什么不回我？”
“我会等你。”
最后一条信息是十五分钟前发来的，是一条语音信息，时间长度显示在五秒左右。
南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那条语音信息。
钟士申从来气定神闲地语气，竟微微带了些许克制隐忍，但是话语尾音却是上扬着的，听起来像是有些带着恼恨。
“你不会是听了你老公的话，真的要对我始乱终弃了吧？”
这句话的最后，他竟然带了些笑意。
南昭手指一抖，按掉了屏幕。
南昭不管是追剧还是刷短视频，她的手机声量一贯开得不大，常年在声音长度中下的位置，因此也不确定房间里面的周舫是否听到了没。
毕竟电视还开着，广告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
她缓缓放慢呼吸，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忽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南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却在第一次滑动时候意外没有成功解锁。
周舫的声音这才从里面传了出来。
“宝宝，是谁给你电话？”
铃声持续在叫嚣。
“怎么不接？”
南昭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按掉，却没成想一不小心按成了接通。
钟士申刚“喂”了一声，还没正式开始说话，就被南昭迅速的挂掉！
南昭吁出一口气，往里面回了一声。
“没事，打错了。”
电视里的广告告一段落，换成了某部不知名的慢节奏生活综艺，房子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南昭的心终于落地，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书本，把书籍纸笔全都放到书架上。
只是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钟士申的信息再次传来。
“你下来。”
南昭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到底是装没看见，还是先随便回两个字再说。
就在她站在桌前，犹豫的当口。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脸。
“不然我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