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如今兰洛县城的主事之人?”
那书生进来之后,走到案桌边,居高临下地朝石博庸问道。
石博庸不知对方底细深浅,多年的书吏更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所以虽对对方贸然闯入有些不悦,但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抱拳施礼。
“老朽正是,不知这位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能穿着书生袍的,大概率是文道修者,石博庸不敢怠慢。
“某此次前来,是为某师兄路卫明而来。”中年书生正眼都不看石博庸,只抛出一个印章落在案桌上。
“青竹书院山长路卫明?”
石博庸连忙去抓在案桌上滚动的印章,手忙脚乱后,才拿起印章翻过来看,只见上面刻着“稷下学宫”四个大字,不由浑身一震,抖如筛糠。
“敢问大人,不知需要老朽做甚?”
“起个折子,就说路卫明两次点秀才不过,自愿向县衙请辞书院山长之位,然后盖下兰洛县令的章子即可,哦,还有我稷下学宫的印章。”
“此事易也,还请大人稍待片刻。”石博庸闻言,愣了下,便开口应下,颤巍巍地从案桌后绕了出来,去往平时办公的案几上,磨墨起笔,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写好了折子,取了县令的印玺盖上,连稷下学宫的也盖了,待墨迹干了些,才毕恭毕敬地回来递给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接过,点点头,没再多话,抬脚就往外走。
可以说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后,许长安和石博庸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峰回路转的,有些不可思议。
“咳咳,许捕快,还请回去告知尊师,青竹书院山长之事包在老朽身上,老朽择日登门拜访,与尊师详细商议。”石博庸与许长安对视一会,才轻咳几声,出言道。
“那卑职便替老师谢过老大人了,告辞!”许长安见事情定下了,也不多留,告辞离去。
回道衙门口的时候,他却找不到醉汉,反倒看见之前自己抓的那个入品窝在墙角,挑衅地朝着他比了个国际手势。
许长安眉间隆起一座小山,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刀把,踌躇了几息,终究没有再次出手。
“陈安说的是对的,只有只我一个记着大乾律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按自己心思定规矩来得爽利。”一颗种子就因为这件小事,在许长安心中种了下去。
不理那被人放走的九品武夫,许长安转头寻找起醉汉。
问了守门的衙役后,在县衙所在主街找了一通,才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他。
“你乱跑做甚?”许长安不快问道。
“额,看见了一个麻烦的人,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在这躲麻烦。”醉汉眼神闪烁,含糊回道。
“事真多!走吧,带你去见陈安。”许长安见他不想说,也不强求,横了他一眼说道。
于是,二人朝着青竹书院而去。
等二人走后,中年书生及其老仆从巷子里转了出来。
“有意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更有意思的是居然有人想接掌师兄的位置,还把一个身无灵韵的凡民教成了八品高手,兰洛城这地儿,还真是邪乎。”中年书生,望着许长安二人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老爷,那我们还走吗?”老仆贴了过来,问道。
“嗯……暂时先不走了,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事情,一走了之对不起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反正兰洛城出事也不会在这一时半刻,呆几天再说。”中年书生沉吟一阵,才说道。
……
许长安带着醉汉来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
他们找到陈安的时候,陈安在后院的躺椅上悠闲酣睡。
许长安本想要叫醒陈安,醉汉这时候反而不急了,制止了他。
许长安无奈,只得和他一起等待。
等待的功夫里,许长安没有浪费时间,而是进行每日的修行。
醉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做这些看起来很是简单的训练,直到许长安耗尽体能,开始打起那套像太极瑜伽糅合到一起的调和动作时候,面色才变得郑重些。
半个时辰后,陈安嗯的一声,终于醒来,人在躺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神迷离。
好一会,他才从迷瞪的状态中缓过来,发现了前方的许长安两人。
许长安自不用多说,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跟许长安在一起,陈安只是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多半就是少年捕快好心收留的被废武道修者。
此时,他正认真观察着许长安的锻炼方式。
陈安走到他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尊驾也对这套修行方式感兴趣?”陈安自来熟地开口问道。
醉汉闻声,侧过头说道:“能够让凡民踏入修者行列的修行方式,感兴趣的可不会只有我一个。”
说完,认真打量起陈安。
十八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有些暮气与陈旧的书生长袍,长袍还不是很合身。
长相的话五官端正,但谈不上美男子,四肢修长,手上没有茧子,不像修行过的样子,有些肌肉线条,但称不上壮实。
眉目间挂着一丝懒散的倦意,该是未完全睡醒的缘故,甚至那双还算大的眼睛眼角处,还有眼屎没擦干净。
总的来说,陈安给醉汉的第一印象就是扔人堆里他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与其想象中的形象多少有些差距。
不过,有命元修炼的底子在前,又有许长安述说过陈安的性情,醉汉不仅不敢因外貌小觑陈安,反而心里更重视了几分。
毕竟人不可貌相,还有一句话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醉汉暗自腹诽。
他在打量陈安,陈安也在看他。
额前的伤疤,靑虚虚的胡茬,略带颓丧的表情,只一眼,陈安就断定汉子是个有故事的人。
没有茧子的双手皮肤光滑,让陈安瞳孔缩了缩,武道修行低品之时,每日都得折腾自己的身体,不可能做到手上无茧皮肤光滑,而汉子又确定曾经是个武道修者,根据前世小说熏陶后,陈安大胆猜测,面前的汉子曾经的境界不低,至少达到过类似返璞归真之类的境界。
身子不时颤抖一下的状况,则让陈安大概明白,眼前汉子的状况有多糟糕。
“尊驾来此,应该不止是为了气血搬运之法一事?莫不是也想进行命元的修行?”陈安出言试探道。
“确实如此,我荒废了十年,不想再荒废下去,知道他能够修行之后,我便想来先生这碰碰运气。”醉汉也光棍,不掖着藏着,指了下锻炼中的许长安说道。
说完,又探手入怀,哆嗦着拿出几张陈旧的羊皮纸。
“这是我被废后的前两年,靠着记忆重新写出来的武道修行之法,可以全部交给先生,只要先生帮我提炼出命元即可。”
他把羊皮纸递了过来,不过,陈安没有接,反而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我看尊驾的身体,似乎问题很大?我捣鼓出来的命元修行之法,若是身体都不康健,强行修行恐怕会适得其反。”
汉子闻言,露出一抹苦笑:
“方才我观长安修行时候,便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命元修行是我十年来遇到的唯一能让我找回昔日些许实力的方式,不尝试一番,我不甘心。”
“方便跟我说一下你被废的详细情形吗?别误会,我只想了解下你如今的身体是否还有修行的可能。”陈安还是没接,只是追问道。
“我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方便。”汉子自嘲地笑了笑,跟陈安详细地说起了被废的情形。
在他的述说下,陈安对他的现状有了大概的了解。
汉子是在十年前,因为一些事情与某位高品的道门修者起了冲突,一番大战之后,遗憾落败。
落败之后,那道门修者直接利用玄门手段,剥离了汉子的一身气血,连已经淬炼到身体中的也没有放过,这种手段很残忍,因为淬炼到身体里的气血已经跟身体融为一体,强行抽离的结果,就是汉子直接从一个武道高手,变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连正常人都不如。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汉子还能通过丹药或者如邪魔歪道那样吸食他人精血气血来为身体注入气血,重新激活被废的肉身,可是那道门修者做得很绝,利用玄门手段直接封禁了汉子肉身,导致汉子根本无法利用外界手段来恢复自己的修为。
想要破除道门修者的玄门手段倒也简单。
要么是自身的力量从内到外打破道门修者的禁锢,要么找到一位比那人更强的道门高手,强行抹去那人的封禁。
“那个道门修者很强?”陈安眉头微蹙,问道。
“当世一品!”汉子没有隐瞒,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