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潭。
这处水潭占地不大,却深不见底。相传曾有樵夫在此目睹蛟龙出没,故而得名藏龙潭。
之前姜萧还将此当作无稽之谈,可在见识过那条巨蟒后,他觉得这座潭水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姜萧吃完干粮,凝视着如同一面墨绿镜子般的潭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竭力让受伤的身体恢复至最佳状态。
“前辈,我准备好了!”姜萧在心底默默说道。
“口诀已经传给你了,你入水之后不用担心溺水,我会利用这潭水营造出最接近母胎的环境。但有个弊端,这种情况下你的痛感将会放大数倍!你要切记,一旦开始,不成功便是死!”无名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顿了顿,无名接着道:“小子,活下去!”
姜萧在心底应了一声,不再犹豫,一跃入水。
姜萧的身体在潭中缓缓下沉,此刻的他毫无感知,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失重的空间,悬浮于虚空之中。
之前身体稍有缓解的疼痛,此刻变得愈发强烈,又痛又痒,比之前更甚数分。
不敢有丝毫耽搁,姜萧当即摒弃杂念,迅速运转功法。
在功法的作用下,姜萧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世界。
精神力覆盖之内,变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新世界,里面充斥着许多颜色各异的光点。
而姜萧当下要做的,便是吸纳一种颜色的灵气入体。
无名之前说过,倘若换成其他修士,凭借着水潭和蟒蛇本源炼制的丹药,最适宜的当属水属性。
然而对于姜萧而言,最适合的却是木属性。
木属性在五行属性中向来以温和着称,不似其他属性的灵气那般具有攻击性,因此在修行界,木属性的术法大多用于治疗。
吞天造化决对于普通修士来说,第一层只需纳入一种灵气入体,化为灵根。
因为他们本就有灵根,能够正常修炼,有灵气护体,足以应对反噬。
但姜萧是从无到有,只能硬生生地抗住反噬。
所以无名建议他先炼化木系灵根,相对而言能降低入门的难度。
姜萧试着与空中的灵气进行沟通,然而,无论哪一种灵气,都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仿佛他如同虚无的空气一般。
于是,姜萧不再白费力气,直接运转吞天造化决,瞬间,精神力化作一张巨网,将其中的木灵气强行掳到自己身体内。
之前还对姜萧置若罔闻的木属性灵气,此刻好似受惊的小鹿,开始四处逃窜,可精神力所化的大网却牢牢地将它们困住。
灵气入体,姜萧开始强制驱使灵气运转,但是之前还惊慌失措的灵气,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它们像无头苍蝇一般,疯狂地四处乱窜,想要逃离。
灵气反噬!姜萧现在只感觉体内犹如被无数利刃切割、斧钺猛砍,每一次灵气流经的经脉窍穴,都好似有滚烫的岩浆流淌而过。
而且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也愈发难以掌控。无奈之下,姜萧只能一心二用,一边捕捉灵气,一边竭力约束体内的灵气在经脉中前行。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姜萧感觉自己的精神愈发难以集中,感知也越来越模糊。
“打起精神,千万要坚持住,此刻正是关键时刻,一旦松懈,不仅会前功尽弃,就连你都会被这些灵气同化,化作一团灵气消散于天地之间!”一道急切的声音自识海中传出。
“嗯?谁的声音?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姜萧的意识陷入了混乱。
“醒来!”一阵怒喝再次传来,这一次姜萧的识海中像是响起了一道惊雷,同时一张玄妙符箓贴在了姜萧识海中逐渐虚幻的身体上,识海中不时有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烟雾进入其体内,让几近消散的身体减慢了消散的速度。
姜萧顿时清醒了几分,立刻意识到当下的危急处境。
“该死,还是不行吗?”姜萧愤怒地吼道。
无名之前已经跟他讲得明明白白,灵气入体后,姜萧必须在精神力耗尽之前,将灵气按照吞天造化决的运转路线,运转一个周天,最终塑造成灵根。
可现如今,自己原本就不多的精神力即将耗尽,识海中的灵魂都快要消散。
而灵气才堪堪运转不到一半的路程。
精神力消耗殆尽之后,就只能透支自己的生命之力。
识海中的灵魂虚影一旦破碎,那就意味着彻底死亡,只留下一具空壳。
按照之前的计划,刚刚的符箓是无名在姜萧的精神之力一旦不支时,将他的生命力转化为精神力。
然而,生命力耗尽之后,他便会灰飞烟灭。
命都没了,还在意灰飞烟灭?对此,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此法。
日头逐渐西斜,藏龙潭周遭的草木显得格外翠绿,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树木的清香,灵气也异常活跃。
深潭中悬浮着的姜萧,满头白发如雪,身体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的老年斑。之前那张黝黑却稚气未退的脸庞,此刻已是沟壑纵横,皱纹密布。
识海中,无名心中满是苦涩,姜萧已经竭尽全力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少年已然油尽灯枯。
生命力所剩不多,灵魂黯淡到几乎不可见,意识模糊的少年,只凭借本能还在苦苦坚持。
要结束了!
少年拼尽一切,也只是让灵气在体内运转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甚至尚未触及真正的门槛。
无名准备动用最后的底牌来保住少年了,哪怕是以自己的残魂为代价,也要为少年续上一点时光,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就在无名准备出手之际,姜萧那已经模糊的意识,突然间清醒了几分。
这并非是什么奇迹,而是他的回光返照。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心中虽满是苦涩,但他仍不愿放弃,拼命地运转功法。
两世的过往在他的脑海中如闪电般飞速闪过,少年缓缓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一道解脱般的笑意。
就在这时,识海的更深处,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少年盘腿而坐,面无表情,正是小小姜。
小小姜紧闭的双眼正微微睁开,空洞的双眼打量着四周,似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流光溢彩的身躯,如同一轮炽热的太阳,射出绚烂夺目的光芒。
随后,原本已有崩溃之势的识海空间,突然稳固了下来。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逐渐亮起光芒。
无名震惊地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无数光芒涌入姜萧识海中那即将消散的灵魂虚影,原本几近透明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凝实,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而此刻的姜萧只感觉一阵温暖的暖流涌入灵魂,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舒服得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那一股股清泉般的暖流像是丰沛的雨水,流淌进因干旱而干裂的土地。
这股暖流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是一个童年陪伴自己许久许久的娃娃丢失之后,又重新找到,还被人精心修补!
此刻的姜萧感觉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同拉开了窗前遮挡已久的纱帘。
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体内的灵气,之前百般抗拒,四处逃窜,而今却是顺从无比,如臂使指。
灵气犹如训练有素的精锐铁骑,在姜萧的指引下,势如破竹地完成了周天运转。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姜萧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开始了吞天造化决的下一步炼化。
体内的灵气瞬间游走全身,滋养着干涸的肉体。
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逐渐变得充满生机,沟壑般的皱纹慢慢变得平整。
大片的老年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之前被巨蟒造成的伤痛也逐渐痊愈。
返老还童,重塑身躯!
姜萧还未来得及高兴,体内已经涌满了灵气。
身体的经脉被撑得一点点崩裂开来,又瞬间被灵气修复。
崩裂!
修复!
无限循环!
不仅如此,汹涌的木灵气所提供的磅礴生机让姜萧仿佛迎来了二次发育。
此刻的姜萧变成了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娃娃,在灵气的刺激下,竟然肉眼可见地长高。
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疯狂撕咬。
痒!
疼!
无名的声音在识海中再度响起:“屏气凝神!灵气正在重塑你的身体,铸造灵根已到了最后阶段!迅速铸造灵根。之后便是一马平川!”
姜萧此刻双眼布满血丝,死命地忍耐着身体的异样。运转功法,将灵气在丹田刻下烙印,进行铸造灵根的最后一步。
原本平静如镜的墨绿潭水,此刻却是泛起层层波澜,逐渐变得汹涌澎湃,汹涌的潭水中还参杂着一抹抹嫣红。
潭水中像是有巨兽在激烈厮杀。
良久,潭水渐渐恢复平静,又重新变成了一块墨绿镜子。
潭中,不见少年的踪迹,却有一人形草团。
草团轻轻晃动,显露出被包裹其中的姜萧。
姜萧透过潭水望着已经西斜的太阳,奋力向上游去。
向死而生,向阳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