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萧正于甜美的梦乡中畅游,却被一道犹如尖锐冰刺的杀意陡然惊醒。
他惊慌失措,如被电击般猛地弹起身子,入眼处,夏领风正噙着一抹笑意站在床前。
姜萧怒目圆睁,愤懑道:“三师兄,你这是何意?大清早的,为何扰我清梦?”
夏领风笑意不减,戏谑道:“我来瞧瞧咱们问心宗的大英雄哟!”
姜萧没好气地回道:“请离我这等下流无耻之人远些!”
夏领风不以为意,大咧咧地一把搂住姜萧,道:“放心,师兄我品行高洁,最擅于引迷途之人归正途!”
言罢,松开姜萧,神色一正,道:“速速起床,我带你前往藏剑峰报到。”
姜萧闻听此言,瞬间精神抖擞,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藏剑峰乃是执法堂所在之处,确切而言,是司刑于问心宗的核心要地。
姜萧被宗门特批成为暗夜行走,只因刚刚苏醒,尚未能前去报到。
未曾想,今日夏领风要领他前去。
夏领风既是司刑,更是那位在田家镇救他于危难的乙未司刑。
原本司刑的身份乃是机密,不可为外人所知,然空无却悄悄告知了姜萧。
眼前的夏领风,不单是他的三师兄,更是他的直属上司!
藏剑峰,寻常弟子难以涉足,唯有获宗门许可或执法堂弟子方可进入。
姜萧收拾停当后,夏领风腰间的问心玉牌微光一闪,瞬间,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待他们再次现身,已然身处一间小屋之内。
屋内布置极为简约,仅有一张供打坐修炼的蒲团,一个衣架,衣架之上,赫然挂着一套司刑的衣衫。
除此之外,便是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灵气,姜萧置身其中,只觉如坠醇酒之窖,醺然欲醉!
待姜萧缓过神来,夏领风朗笑道:“此处名曰镇狱凌虚塔,乃暗夜行走修炼与集合之所在。你可以理解为,这里是问心宗打手的老巢!待你正式成为暗夜行走,镇狱凌虚塔自会为你安排居室。”
镇狱凌虚塔本身乃是一件须弥空间之宝,其内部空间广袤无垠,仿若无边无际。
只要有新人加入,便会凭空生成一间崭新的房间,房间内的灵气浓郁程度,依主人的地位和功绩而定!
且每次主人归来,只要身处问心宗内,借由问心牌,瞬间便能抵达此处。
这间房间,除主人应允,外人绝对进不来!
倘若这间独立居所的主人不幸身死,宗门便会将其永久封存,永不开启!
问心宗的暗夜行走,身份须严格保密,即便在塔内,亦不例外,彼此之间皆以代号相称。
宗门亦不愿暗夜行走向他人暴露真实身份,除见证者外,知晓之人越少越好。
并非所有的暗夜行者都会一直留于问心宗。
夏领风轻轻招手,那乙未司刑的衣袍如有灵智一般,自行披在了他的身上。
仅是一瞬,姜萧便再也感知不到夏领风的丝毫气息,此刻在他身旁,除了肉眼能瞧见夏领风的身影,其余的一切,竟丝毫无法察觉!
夏领风轻拍姜萧,一道陌生的声音悠悠传出:“走吧,这些个门道,你日后自会慢慢知晓,先去办理你的手续!”
不多时,二人现身于一间大殿之中,殿内已有两名司刑静候多时。
一人身上绣着甲子,一人绣着丁亥。
见姜萧到来,甲子司刑开言道:“依宗门之规,成为暗夜行走,需有三名司刑同时在场,作为见证。”
丁亥司刑接着道:“问心宗弟子,你可真心愿加入暗夜行走?”
姜萧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弟子甘愿!”
夏领风郑重道:“暗夜行走,乃上古人族的无畏守护者,当年人族势弱,暗夜行走便是人族的坚实护盾,他们护佑族人,勇斗猛兽,力抗妖族,抵御一切来犯之敌!”
“但凡有暗夜行走在,除了所有暗夜行走皆已捐躯,部落才会出现伤亡!”
“今时今日,人族虽已强大,然仍有诸多强敌环伺!”
“暗夜行走,自上古传承至今,从未断绝,其存世之意义,便是守护人族!”
“暗夜行走之职责,便是守护文明之火永不熄灭,守护弱小之民!”
“先辈之遗愿,你可愿承接?”
“暗夜行走传承至今,岁月悠悠,已无人能数清到底历经了多少沧桑,哪怕是当下,亦有部分暗夜行走生死未卜!”
“姜萧,此刻我问你,你可仍要加入暗夜行走?哪怕需一生隐匿于黑暗之中!哪怕下一刻便要你献出宝贵生命?”
“姜萧,若干年后,热血冷却,你可还能铭记初心?”
这一刻,姜萧深切地感受到了文字那重若泰山的力量,三位司刑口中的每一个字,都似万钧雷霆,狠狠地轰击在姜萧的心头,令他几近窒息。
待到最后一句问罢,一股犹如实质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恐惧如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疯狂地拍击着姜萧的内心!
勾起了他面对雷劫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往昔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姜萧瞬间面色惨白如纸,冷汗如瀑般滚滚而下。
姜萧从未奢望去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他深知自己没有那般高尚圣洁的品德,但他愿意与一群心怀信仰之人,共同为着一个崇高伟大的理想而奋不顾身!
姜萧深吸一口气,如拔河般强压下内心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拼尽全力想让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以示庄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问心宗弟子姜萧,甘愿成为暗夜行走!先辈的遗愿,铭记于心,哪怕粉身碎骨,亦矢志不渝,永不改初心!”
姜萧只觉自己每吐出一个字,身上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便减轻一分,待到话语落定,一切恢复如初,仿若大梦初醒!
甲子司刑突然语气轻松道:“姜萧,恭喜你通过考验,望你能铭记今日之言!从今往后,你便是问心宗暗夜行走中的一员!”
乙未司刑夏领风微笑道:“姜萧,欢迎加入暗夜行走,从今日起,你便是乙未司刑部金乙未队的成员!”
随后,甲子、丁亥两名司刑转身离去,姜萧赶忙向其余两位司刑行礼,恭送二人。
片刻后,只见一名五行司刑装扮之人缓缓走来。
夏领风介绍道:“姜萧,这便是你的直属队长,乙未金司刑,接下来由他为你办理余下的手续!”
言毕,便也转身离开。
……
问心宗主峰后殿。
空无正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坐在齐道衡的书桌前,眉飞色舞地翻阅着什么。
“老二,你还要不要这张面皮?在我的书房里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书!”
齐道衡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空无身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空无手中的书夺了过去。
空无正看得如痴如醉,被齐道衡夺去心头好,瞬间急红了眼,叫嚷道:“还我,你这般暗中窥视,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齐道衡仿若未闻,直接将书收入储物空间之中。
空无见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道:“姓齐的,你究竟意欲何为?这插图版的可是我家老三千辛万苦淘来孝敬我的!上回差点被木兰收缴,我急中生智拿了本寻常的敷衍过去!快还我,否则我与你不死不休!”
眼见齐道衡不为所动,空无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道:“天理何在啊!师尊您老人家若在天有灵,睁开眼瞧瞧吧!我为宗门浴血奋战,我替老大扛下千钧重担,如今我年老力衰,不中用了,老大他竟然这般欺负我!快来人啊!”
齐道衡听得额上青筋暴起,怒喝道:“你瞧瞧你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成何体统?”
空无全然不顾齐道衡的斥责,依旧我行我素地哭闹不休,齐道衡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给给给,你赶快起来。”
说完,急忙取出那本插图版的《醉卧花丛三两事》,空无见状,如饿虎扑食般瞬间蹦了起来,一把抢过,视若珍宝地小心翼翼放入自己的储物空间。
齐道衡见状,又是一阵长叹,道:“你就不能给晚辈们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巡查弟子多少次查到你购置禁书了?”
空无满不在乎,撇嘴道:“修道修道,修的便是这颗本心,我自己的心思,我还能不清楚?”
齐道衡无奈地摇摇头,随后问道:“那孩子,你究竟作何打算?为何执意让他加入暗夜行走?”
空无沉思良久,缓缓道:“我原本期望他能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可他如今志在攀登高峰,我也只能竭尽全力相助。暗夜行走虽说危机四伏,但也是最为安全的庇护所。而且这孩子尚不明了修炼的真谛,我欲帮他寻觅道心!”
齐道衡眉头紧锁,道:“他上次强行凝聚金丹,却以失败告终,下一次凝丹的难度必将呈几何倍数增长。自古以来,除却轮回宗的轮回之法,旁人凝丹一旦失败,再次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空无闻言,陷入沉默。
齐道衡所言非虚,凝丹失败,意味着自身所追寻的道不为大道所接纳,对于修炼者而言,无疑是被大道所摒弃,更容易致使道心动摇,甚至崩溃,进而产生自我怀疑,况且姜萧还历经了雷劫的洗礼!
下一次,他可有勇气再次直面那恐怖的雷劫?
齐道衡的顾虑,他心中明了,他担忧姜萧在暗夜行走那人才济济之地彻底丧失信心,自暴自弃!
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又何尝不惧怕姜萧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有所突破,此番让他加入暗夜行走,也不过是为他谋求一个坚实的靠山!
齐道衡见状,轻声劝说道:“他当下无需他人为其找寻道心,而是需要他自己去探寻属于自己的道心!”
齐道衡言罢,空无依旧缄默不语,他深知齐道衡所言在理,可他着实不敢让姜萧再度涉险!
对于齐道衡的劝诫,唯有以沉默应对!
齐道衡此次唤来空无的目的便是询问对于姜萧的安排,见空无这般态度,顿时兴致缺缺,当即挥手示意空无自行离去!
望着空无转身离去的背影,齐道衡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轻声道:“弟子们都已长大成人,有些事交付于他们处置便好。有看那种书的时间,倒不如去灵镜祖师那里闭关养伤!”
空无听闻此言,笑嘻嘻道:“无妨无妨,我的身体状况,我心中有数,让我去灵镜祖师那里,倒不如让我安安静静地研读典籍!”
齐道衡没好气地说:“就你?还研读典籍?”
听闻此言,空无顿时来了精神,道:“对啊,对啊,我刚刚所看的,乃是一本可歌可泣的典籍啊!您有所不知,那书中的男主为了拯救黎民于水火,不惜与一个个强大的敌手拼死相搏,面对重重威胁,毫无惧色,那当真是可歌可颂啊!虽说可惜最后不幸殒命......”
“放屁,书都尚未完结,你怎知主角身死?”
“嗯,嗯?”
空无本就是信口雌黄,哄骗齐道衡,那本书实则是一个浪荡子四处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
却不想说得兴起,突然被齐道衡打断,下意识点头附和,猛地回过神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齐道衡。
齐道衡脸上一红,一甩衣袖,怒喝道:“看什么看,这种书籍在我问心宗广为流传,我乃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阅读的,以便了解其如何伤风败俗,正所谓我不去地狱,谁入?又岂是你这等粗鄙之人所能理解的?”
言毕,一甩衣袖,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无呆立原地,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是宗主啊!还得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