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并不总那么称人心意。”连珺道,“我拼尽全力的努力活了,但总有我无法打倒的困难。而我与现实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站着的只能有一个。”
“在那个雪夜,我终于倒下了——真是倒霉的一天,不是吗?”连珺笑了一下,“可那又是我最幸运的一天,幸福首次眷顾了我。”
她伸出手张开,灯光从指缝中透出,近似哼唱的说道:“我躺在冰冷寂寞的雪地里,感受着生命的流失,可是,逆着街上热闹温暖的烟火气,有人对我伸出了手,温暖的、柔软的,幸福来得那般突然,令我目眩神晕。”
连珺放下了手,凝视着濯慈。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他是你们眼中的恶人,然而,那个恶人在我最无助的雪夜里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从死亡的手里抢回了人间。”
“他赋我名,予我命,我永不背叛他。”连珺神色肃穆,语气坚定,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他是谁?”濯慈艰涩的问道,痛苦在他心里层层叠加,他不禁想道:如果当时救连珺的是个好人,是否一切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但现实没有如果,一切已成了定局。
在那最卑劣的私心里,濯慈感谢那个人,无论如何他救了连珺,让他与她有了相遇。
——这份私心让他更加苦痛,脚下无辜的鲜血是最尖锐的质问,将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非白夜。”连珺回答了他。
“那月儿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沉浸在谈话中的连珺,她厉声喝道:“谁!出来!”
濯慈沉默着,无动于衷,他提不起心力去应对其他。
楚修铭从屋顶后方跃出来,目光冰冷地望着连珺:“月儿是你杀的吧,你嫁祸到了师兄身上。”
所有人都说月儿是君逸临杀的,在一声声肯定中,楚修铭也动摇过,清醒的自己自然不可能杀月儿,但如果被控制了呢?
被系统强控了不少次的楚修铭,对于靠自己意志挣脱控制之类的可能,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在不知道真相前,他习惯往糟糕的方向想,这样真的发生时,就不会太难以接受。
就像君逸临的堕魔,不是没挣扎过,但在灵舟上时,他就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
“月儿……”连珺恍惚了下,回神后,或许是心中片刻的瘣疚,她没有隐瞒,沉声肯定,“是,月儿是我杀的。”
“她也是非杀不可的吗?!”濯慈痛苦地质问,“那是与你日夜相处的师妹,还有这满城的人,他们中有多少是你亲手拉出了泥潭,你点燃了他们的希望却又熄灭了它……你怎么下得了狠心……你不…痛吗?”
连珺这次没有回答,她道:“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的,无论原因是什么,我犯下的罪都不可能洗清,我也无意清洗,我是一个不知悔改的恶徒,你是慈悲渡世的佛子,我们之间注定无法共存,正如日与月,昼与夜……”
“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出非人的冷酷。
……
——几日前,幽岩谷——
“杀了她。”
连珺抱着月儿的手突然僵硬,非白夜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
“你要背叛我吗,我的孩子?”非白夜声音轻柔,仿佛一位温和的父亲。
在连珺看不到的地方,非白夜看着连珺的眸子,尽是冰冷的审视:近段时间,连珺有些不安分了,从前,她心中再迷茫与愧疚,行动时也从未犹疑。
“……不。”连珺在心中回答,她抬眸看向湖上的君逸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让外面的人亲眼见到君逸临杀了月儿,发挥出来的价值更大。”
“好孩子,做的不错。”非白夜轻笑,“就按你说的办。”
“是。”连珺放下月儿,向君逸临跃去。
她迷茫,她愧疚,但她从不迟疑。
……
当!当!当!……
金色的念珠在空中飞舞,带出一阵阵金色的光圈与音爆,濯慈双眼金灿灿的,如高台上的金刚之目,念珠随他的意念而动。
连珺在空中腾转挪移,身形柔软灵活若无骨,尽量躲避濯慈攻击的同时,还要防备楚修铭的攻击。
“楚道友,能否让贫僧独自与连…道友做个了解。”这是楚修铭今晚听到的濯慈的第一句话。
“我与她有仇。”楚修铭冷冰冰道,斜睨着濯慈的眼中带着防备,“我信不过你,和尚。”
濯慈大概率不是卧底,但对方与连珺关系暧昧,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对连珺心软,更甚者,被连珺说动,反成为敌人。
“……”
濯慈无言,他听懂了楚修铭的怀疑,他笃定自己不会,但空口白话,凭什么让人相信?何况,他内心真的没有动摇吗?
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
多大的苦衷才能担起这满城的人命?没有。
但理智清楚,可若犯下恶行的人是你深爱着的人,便自觉或不自觉的为对方找借口,而当那个借口真的出现时,本能让你想为对方开脱。
所以,
濯慈酸涩道:“是贫僧唐突了,楚道友。”他不该、也不能去为她开脱。
空中的念珠短暂的停滞。
他看着与连珺缠斗的楚修铭的身影,恨意与杀意纠缠,像地上无数闭上双眼的人们的缩影,是血淋淋的事实,一遍遍地坚定他最初的决心。
“咻——”
濯慈不再犹豫,念珠再次快速移动,而他本人也加入战斗之中,有意配合着楚修铭的同时,又在不着痕迹的抢主攻位。
亲手结束连珺的生命,这算是他最后的念想与私心。
楚修铭在合作了片刻后,才对濯慈付出了一定限度的信任。连珺的实际战力与她的修为明显不匹配,高出了不少,想要独自解决很难。
“濯慈!”楚修铭大喊一声,同时炽热锋锐的剑气快速向高台中央的血柱斩去,那是台上最突兀的存在。
楚修铭在赌,赌连珺不正常的实力与血柱有关,赌濯慈能下得了手,赌对方的责任感与正义感。
别让我失望,和尚。楚修铭做好重伤击杀连珺的准备。
锵——
血柱变淡,连珺胸口起伏,闷哼着从嘴角溢出鲜血,力量肉眼可察的减弱。濯慈面上狰狞的痛苦一闪而过,金色念珠炮弹一样地从连珺胸口穿过,留下血淋淋大洞。
连珺从天空跌落,落入血色的高台中。
濯慈本能的伸出手,犹疑在中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