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安倒参汤的手一顿。
“大爷,云哥儿提早回来了。”范紫芙见他微愣,忙接过参汤。
“晓得了。”宋易安这才唤莫辞进了屋。
“不是明日回来吗?”他问。
范紫芙饮一口,笑说:“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不欢迎云哥儿回府一般。”
“若是外人听见,便又要说你不是了。”
这般说话,在外想来亦颇受微词。
不过,她又转念,如今,除了司马明,估摸也没人敢对他微词。
只要站得够高,身边便只有好人。
宋易安微咳一声,又改口:“眼下在哪里?”
莫辞笑道:“尚在角门,卸行礼。云哥儿带回来的字画甚多,又不轻易假手与人。”
范紫芙听罢,便起身说:“大爷,咱们亦去接一接。”
“外间尚在飘雪。”宋易安知她怕冷,便劝阻:“你在屋里等着,我去。”
范紫芙望了望外间,挣扎半晌,说:“我亦去吧,待会云哥儿定得先去松鹤院请安。”
“眼下新年,府内清静些为好。”
宋易安略一思索,便吩咐婢女将暖手炉拿来,塞到她手里,嘱咐:“莫要受凉了。”
又将灯笼纹织金白缎貉袖给她穿上,顺手又取了个狸帽给她戴上。
“大爷,我不过就在府内行走。”范紫芙嗔怪。
宋易安却不许她取掉,叮嘱:“你身子弱,莫要受寒。”
明日去马球场,他本就担心。
现下,好不容易养得好些了,脸上亦有肉了。
一旁的石竹与阿夏见状,自顾自抿嘴笑。
不到一刻钟,两人带着奴仆,便到了角门。
范紫芙挑眼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搬运字画,轻声叮嘱小厮:“须得注意些,莫要沾上雪水了。”
“诺,三郎君。”小厮答。
“云哥儿。”宋易安快步走去,扬声呼。
范紫芙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待人这般亲近。
只见那少年转身,欣喜回望,大呼:“长兄。”
遂,疾步走向宋易安。
“大娘子,这位三郎君长得倒是俊秀,不大像大爷与二爷。”阿夏踮着脚尖说。
范紫芙亦点头,说:“这般俊秀,方才像这汴京的郎君。”
“若簪上花,不知迷倒多少小娘子。”
偏偏宋景云穿戴素雅,若走在路上,倒像是寒窗苦读的少年郎。
眼瞅宋易安有些激动拍着宋景云的肩,上下打量,说着什么。
范紫芙放慢了脚步,不愿打扰。
“大爷见了这位弟弟,倒是变得热络许多。”
“说来,大娘子如今亦是变了许多。”跟在身后的石竹说。
范紫芙脚下一顿,不明所以看着她。
石竹笑着解释:“这般冷的天,往日你是如何都不出门的。”
今日却愿意陪着大爷接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
范紫芙一愣,遂道:“总归要去松鹤院,莫要落人口舌。”
石竹含笑说:“大娘子如今还在乎松鹤院如何看待您?”
范紫芙微怔,是了,方才,明明可以等上一刻钟再去松鹤院露个脸即可。
何须在此受冻。
她微咳一声,只说:“我向来知书达理。”
拿人好处,自然要有一家大娘子模样。
石竹只笑不语。
说话间,宋景云已到了跟前。
只见他十分郑重行礼,恭敬道:“长嫂万安。”
“长兄与长嫂成亲日,景云尚在山间,未来得及赶回,实在有失礼数。”
“景云在此向长嫂赔礼。”
说罢,他从小厮手中接过一画匣,双手敬上:“这是我为长兄长嫂作的画,还望长嫂莫嫌弃。”
话音刚落,却听他身后小厮说:“大娘子,郎君画了整整一个月,可费神了。”
“云飞。”宋景云低声呵斥:“莫要在长嫂面前无礼。”
范紫芙亲手接过,见那画匣上还裹着一层布,便知他极为重视。
“谢谢三弟,现下尚有飞雪,我便不打开了,莫要污了三弟的画作。”范紫芙笑道。
先前见他那般小心对待字画,范紫芙亦仔细待之。
宋景云的目光更加尊敬,只觉长兄娶的这位小娘子,瞧着小,却仪态大方,又端庄娴雅。
实在不似二哥哥说得那般。
他转念一想,二哥哥向来不着调,遂对其传话更加不信。
范紫芙第一次见宋景云,书中不过简单几笔,不想这般知礼,对比宋晏川,实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往后都是一家人,你嫂嫂最是讲礼心软之人,以后你便知了。”
“先去松鹤院,给母亲行礼。”
宋易安带着一丝笑,拍了拍宋景云的肩。
这话一出,饶是范紫芙都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两人说着话,往松鹤院方向而去,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不过几步,宋易安顿足转身,又向她走来。
伸手拉着她,一同向前走。
他倒是神色如常,与宋景云闲话。
宋景云时而飞来的目光,瞧得她更是不自在。
范紫芙忍不住暗念:【还是喷宋晏川这莽子,让人自在些。】
这般有礼的纯洁少年郎,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正想着,便听抄手回廊前方传来咋呼的声音。
“阿弟!”
范紫芙抬眼,便瞧见宋晏川满脸笑意,小跑而来。
待到跟前,又不情不愿唤了声:“长兄。”
看向她,只粗声含糊:“大娘子。”
范紫芙含笑点头,端得一副仪态大方。
宋景云皱眉说:“二哥,对待长嫂须得更有礼些。”
范紫芙眼中带笑说:“不打紧,二爷尚是不拘小节的年纪。”
宋景云眉头锁得更紧。
宋晏川瞪她一眼,却又碍于宋易安,不好发作,只好搪塞道:“你这小子,竟提前回府了,阿母等你许久了。”
说罢,便拉着他,快步走。
又碎碎念道:“那江南有何好?你一年到头都在外方。”
“莫不是在外被哪家小娘子绊住了?”
“二哥!”宋景云轻呵。
“好了,二哥逗你的,瞧你这小孩样,装什么大人。”宋晏川伸手想揉他头,却发现宋景云竟长得比他还高。
“好小子,竟长了这么多,阿母一会瞧见定会欢喜。”宋晏川拉扯着,将宋易安与范紫芙甩在了后面。
“二爷,倒是待云哥儿亲近。”范紫芙见状说。
“云哥儿良善,自幼便是个好心的。”宋易安想起儿时,身后总跟着一个糯米团子唤着【大哥哥,等等景云】。
虽是初见,范紫芙亦是感受到了。
果然,蜂窝煤都喜欢实心砖。
“如今,便只剩阿姐未归府。”宋易安沉声道。
沈府总以养胎为由,拒绝探视,实在可疑。
“大爷莫忧,明日马球会,我便探探沈府情况。”
“算来,姑姐此胎都已五六月,早已稳妥。”
范紫芙见他提到沈府,想来亦是担忧沈宜。
她本不愿多管闲事。
现下,宋易安既上心,她便……
帮上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