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池初月举到他跟前，一个用牛皮纸包裹方方正正的小包，“师尊喜欢喝茶，这次闭关结束刚好可以喝上我买的茶叶。”
“你在哪买的？”
“店小二卖给我的，他说这是今年新采的碧螺春，香味浓郁而不腻，只有他们店才会有。我猜师尊肯定会喜欢，所以就花了70文跟他买下了。”
萧复行前世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说不上精通但略知一二，这个一闻就能判断不是什么好茶，肯定不是纯正的碧螺春。
沉默了片刻，看着她期待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师兄若是没事，那我去找大师兄了。明日他一早就要启程回宗门，我得在今晚交给他。”
说罢，直接敲响隔壁的房门。过了几秒，苏砚清就打开了门，被吵醒也没有烦躁恼怒，依旧温温和和地询问她的来意。
随后，萧复行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
一包茶叶的事居然还要关上门，可想了想少女对苏砚清特殊的态度，又想通了。
不感兴趣地回去睡觉，不知道是不是被那蜘蛛影响，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隔壁又响起木门嘎吱的声音，脚步减弱转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们单独相处了一刻钟。
萧复行无聊地想，师妹的态度那么明显，就是不知道这愣头鹅师兄懂不懂。
次日一早。
身着正青宗门服的弟子糖葫芦似的弯腰盯着脚下明显的凹陷处，一致保持沉默。
“这，这下面埋的真是那些动物的尸骨吗？看这坑都有我们宗门的练武场那么大了，一个小镇的家禽真有这么多吗？”
萧复行挑挑眉，“你不信？”
“不信。”孙季书很实诚地回答。
萧复行赞同地点点头，递上一个生锈的铲子，“要不这样，可来都来了总要探个究竟，你下去挖一铲子让大家看看。”
“为什么是我？”孙季书瞪着眼，神情透着单纯的傻气。
萧复行笑着道：“因为你不信啊。”
“师兄你刚才明明也说不信的。”
“我可没说过。”
萧复行一本正经，“好了季书师弟，你就别推辞了，师兄知道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本分勤恳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只有你能担此大任！”
孙季书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还真稀里糊涂地接过铲子跳下去，哼哼哧哧地挖起来。
“好了，你们也别闲着，到附近找找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说罢，他自己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萧师兄不讲理，我们都在干活，你怎么躺下休息了！”
瘦瘦高高的弟子名叫江南风，池初月每次看见他，总会想起蓝星某段时间特别风靡的时装。
萧复行一脸高深莫测：
“诶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大师兄把你们交给我是因为什么，自然是信任我。我呢，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此艰巨的任务当然得保存体力。像探测怨气这种小事就不用我出场了。”
大家乍一听，挺有理，一哄而散，两两成对搜查周围。
他满意地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闭眼假寐。
池初月掠了他一眼，沿着大坑走了一圈，抬头看了眼高密的树林，横枝交映，遮蔽天日。
蹲下搓了块泥土，湿润的还带着某种爬行动物的粘液，旁边生出的杂草中央，有黑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将草扒开，是黑色的骨头。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出地表，风吹雨打长出了不少青苔。
一口气将它拔了出来拎在手上，池初月慢慢走到树下在少年身前蹲下，“师兄，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萧复行慢腾腾睁开眼，突然瞪大，“什么鬼东西，拿远点拿远点。”
池初月默默将骨头从他面前拿开，“这只是动物的尸骨，师兄也会怕这个吗？”
“我不是怕，是嫌它脏。看看这黑不溜秋的还沾泥的，也不知道在地底下埋了多久。”
萧复行吐槽后，还是很认真地就着她举的姿势观察起来，“能黑到这种程度的，看起来这里的怨气不少啊。”
“我刚才看了一下，四周都是高山密林，日照时间短。这么多动物尸体都埋在这里，无法被光照净化，久而久之，极容易形成煞。但是师兄说的怨气又从何而来？”
萧复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万物有灵，无论人还是牲畜，只要横死都有可能形成怨。只是人们一般认为动物是煞，人才是怨。但实则不然，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条件就能转化成怨气。”
池初月恍然大悟，“师兄是说，有人在这里设了阵法。”
“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快出来！”
忽然，有几个弟子大声呵斥。
两人立刻看过去，只见树丛后面一个身形诡异，面容模糊的人瘸了腿似地爬走。
没错，池初月的确是看到他手脚并爬地逃走的，而且速度还不慢。
“别跑！我们没有恶意的！”江南风边追边喊。
她默契地和萧复行对视一眼，一同跟了上去。
那怪人跑得很快，眨眼间就不见踪影。反倒是弟子自己闯入森林中迷了路。
“这什破东西，粘着我脸了，呸呸呸。”
“小心点，你头上有马蜂窝。”萧复行按住动来动去的弟子，冷声提醒。
池初月抬头一看，距离不到三尺的树枝上，挂着一个莲蓬形的马蜂窝，黑乎乎一大片在蠕动，看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种毒蜂可不是吃素的，昨日上山他们就是被这群东西追得到处跑。
“先过来。”
弟子们乖乖地听话，谨慎地从树下退了出来，萧复行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目光略斜，“师妹，借你那件蚕丝外衫一用。”
池初月面无表情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来扔给他。
萧复行愣了下，“这么大方？”
这种蚕丝特殊处理过，极其难烧毁，池初月猜出他要做什么，笑的甜美：
“区区一件蚕衣，若能除掉这祸害，比什么都值。”
“师妹大义。”
萧复行将一个符咒贴在外衫上，侧头对身后的人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们就跑，能跑多远有多远。被蛰到了我可不负责。”
弟子一个个点头如捣蒜，不约而同地又退了一步。
“好，三、二、一、跑！”
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蚕衣包住整个蜂窝，随后催动符咒瞬间将蜂窝点燃。
耳中响起翅膀震动的嗡嗡声，那些马蜂试图飞出来却被没有损坏的蚕衣绑得严严实实，只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萧复行回头一看，弟子们站在十米开外，探头探脑的，只有池初月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跑？是还要这件衣服吗？”
池初月目光越过他，落在半空中的一只马蜂，笑了笑，“不要了。”
笑意无形变淡的视线中，萧复行后背长了眼似的从指头蹦出一簇火花消灭掉最后一只马蜂。
“回去吧，季书师弟还在挖坑呢。”
沿着压过的痕迹走回去，终于从林出来走到了一条小路上。
“萧师兄，你看那边好像有个庙！”
“刚才那怪人会不会跑去那边了？”
“有可能，去看看！”
于是，大家一起看向人群末尾的萧复行。
“看我干嘛，有线索就去看呀。”
得到允许，江南风等人撒腿就跑过去，各个背着剑，一身正青侠气十足。
“走吧师妹，我们也跟过去看看。”萧复行慢悠悠地背着剑跟上去。
远远望去，小庙被后面歪斜的古树挤压着，走近发现规模不算太小，外墙斑驳，瓦楞上爬满苔藓和蜘蛛网。
庙内神像金身脱落，露出些许风干的绿痕，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华服的女性手执笏板端坐高台，慈祥温柔。
供桌上的盘子空落落了许多灰尘，看痕迹还有不少虫子爬过。
几个弟子挥袖扫落四处挂着的网丝，在里面找了起来，“这里没有人，那个怪人跑哪去了？”
“这里乱糟糟的，不像是有人的地方。”
池初月上前，食指在下面的一一擦过，显露一行字迹，“承天效法后土皇地只。”
“是后土庙。”
萧复行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高大的金像：
“后土娘娘主管大地山川、万物繁衍生息。很多年没人造访，门匾也没有，这里还有被破坏的痕迹。看来，小二说的求神拜佛拜的就是她。”
祭拜尊崇的神没能阻止怪病，于是人们就理所当然地将怒火发泄到这尊神像上。
池初月掠过金像上点点滴滴的绿迹，淡淡道：“这铜像上面有绿迹。”
“铜打造的，时间久了发绿不是很正常，何况这里树多潮湿。”萧复行不在意地说。
“师兄，这些不是铜绿。”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是某种东西的粘液。”
“……”
抬头仰望，和蔼的铜像一瞬不瞬地盯着俯视他们，那双弯起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森冷的蓝光。
“师妹，你上。”
萧复行抱着手往后退，对上少女探究的目光时勾了勾唇，“这玩意我嫌脏。”
池初月冷漠嘲讽：
“师兄这么爱干净怎么不在宗门好好待着，万一哪天我们都不在，你岂不是要把自己恶心死？”
“你们不是在这嘛。”他无赖地笑笑，眉梢尽风流。
池初月伸手，“借师兄的剑一用。”
“你的呢？”
“丢了，找不到。”
萧复行不知意味地“啧”了一声，从储物袋中抛出一个长条东西，“这个送你了，好好干。”
普普通通不知从哪捡来的黑色剑鞘，里面是一把细长锋利的青剑，呈现淡淡幽光，轻盈而飘逸。
掂了掂，还挺顺手。
“多谢师兄。”池初月朝他露出个真诚的笑容，下一秒反身劈开铜像的一只手臂。
哐当一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窟窿眼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许多圆滚滚的白卵，紫蓝色的蜘蛛成千上万堆积如山，悄无声息爬出来团团围住他们。
有个弟子干呕，“居然在这里产卵，真恶心。”
“难怪这里到处都是丝网，合着全都是这些家伙吐的。”
“它们是不是……肚子饿了？”江南风提着剑，弱弱说道。
不约而同全都看向蜘蛛的腹部，干瘪得几近透明，众人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字——跑！
像是感应到他们的情绪，蜘蛛迅速扑了上来，众人纷纷惊慌拿剑应付。
萧复行给的剑用着十分顺手，池初月一挥一砍，凡是碰到剑气的无一死的利索。
可是蜘蛛数量太多，不要命地前仆后继，上有几个弟子不小心被咬到了手臂，陆陆续续其他蜘蛛也扑上去咬他。
萧复行立刻赶到他身边用灵力将蜘蛛拍死。
再这样下去，他们有再大的能力也会被活活消耗死。
他果断捏出黄色符咒，瞬间点燃往石像手臂的那个洞一丢，“快跑！”
烧焦的嘎吱味蔓延，趁蜘蛛一瞬间的僵滞，池初月在前面为众人开出一条路逃出去。
果不其然，蜘蛛反应过来，发出刺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匆匆回头，后土娘娘金像整个沉在一片火光中，依旧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开。
身后的蜘蛛没有追上来，对被咬的伤口进行简单敷药，萧复行带人回到土坑旁。
樟树下蹲着孙季书，不知道在看什么，旁边还躺着一个生死未知的男人，看衣着打扮像附近的猎户。
“诶你们终于回来了！”他开心地站起来，“我说你们去哪了，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刚去追了一个人。”萧复行下巴目光下移，“这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在那挖坑挖得好好的，这人突然偷袭我。要不是我反应快，可能都被他一石头砸死了。”
他踢了踢混在脚边的一个大石头，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和愤怒。
“看着……和我们追的那个人好像啊。”江南风抵着下巴自言自语。
身形有点相像，但也只是一点。
池初月半蹲下来，正要伸手检查。猎户突然睁开眼，扭身挣扎，“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池初月起身往后退，将场地留给萧复行。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他扯了个自认为很温和的笑容，蹲在猎户面前安抚，“你叫什么名字？”
“老潘。”他慢慢平静下来，“你们要问什么？”
萧复行指了指孙季书，“潘叔，你刚才为什么要拿石头偷袭他？”
“因为他不是好人，你也不是，你们这些人都不是。”老潘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