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反手将松枝插进石缝,火苗“呼”地窜起,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都是历年洪水的涨痕。
“去年七月二十三,水位到这。”
陆川指尖划过一道深沟,“你在后山挖排水渠,挖出个檀木箱子是不是?”
王瘌子瞳孔骤缩,肥肉在绳索里乱颤:“那是主任他……”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陆川抄起块尖石甩出去。
野兔惨叫划破夜空,他转身时军刀已抵住王瘌子喉结:“箱子里除了账本,还有二十张按着血手印的卖身契,刘寡妇闺女的名字排第一个。”
王瘌子突然癫狂般扭动起来,倒吊的脸涨成猪肝色:“他要在祠堂开表彰会!等县领导来了就点火,说你偷公章被我发现,畏罪自焚……”
深夜的山洞,火光跳动,映在陆川冷峻的脸上,宛如地狱中审判的恶鬼。
他用军刀挑起王瘌子肥厚的下巴,声音如钢刀刮过铁皮。
“藏村民卖身契的地方,说清楚。”
王瘌子的额头沁满冷汗。
“藏、藏在祠堂后院那口枯井里……井底有夹层,都是主、主任吩咐的啊!川子,我只是个跑腿的,求你饶了我……”
陆川冷哼一声,收回军刀,眼神凌厉如刀:“你当然跑不了,但得跑到村里去,把今晚这场戏陪我演好。要是你敢耍花样……”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蝙蝠尸体,“后果自己掂量。”
不多时,陆川抓着满身狼狈的王瘌子,出了山洞。
夜风吹得人骨子里发寒,王瘌子战战兢兢地跟在陆川身后,一边碎碎念:“川子,你真的要挑明?那可是……县领导都站在他那边的,你真不怕?”
陆川脚步不停,声音低而坚定:“刚入伍的时候,班长教过我一句话,活着不能怂,怂了就真不配活着了。这一口烂井,我今天非掀了给村里人看!”
带着王瘌子潜回村时,已近黎明。
村祠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片喧哗。
表彰大会的横幅鲜红刺眼,王主任的身影在火光中依旧神采奕奕,不过此刻,他的笑容多了一分狡诈。
陆川隔着老远望见他。
“你给我瞧好了。”陆川低声对王瘌子说道。
“别站错了队,不然今晚就让你去跟那枯井里的东西作伴。”
王瘌子的肥脸颤了又颤,最终咽了口唾沫,结巴着点了点头。
天刚亮,村民们已经三五成群地围到祠堂外。
男人们夹着旱烟锅,女人们牵着娃儿,小声议论:“这天杀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主任居然办表彰会?”
“听说是为了救赵家排洪渠的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川看着渐渐聚集的人群,目光微沉。
他提了提手里的布包,沉声对王瘌子说道:“咱们进去。”
进入祠堂时,王主任正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
会场内悬着几盏油灯,烛光摇曳,映得众人脸色明暗不定。
“今天这场表彰会,是为了咱村的好事儿——那些灾后救济款,咱陆川可是大功臣呐!”
王主任的话尾音压得一低,意有所指地朝四处一扫。
陆川冷笑,直接举起手中的布包,大步走到前排,朗声说道:
“好功臣?王主任,是不是我再晚来一步,您就该公布我‘畏罪自焚’的消息了?”
这话像是扔进水塘里的石子,一下子激起四周涟漪。
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王主任的脸顿时寒了几分,
但他很快恢复常态,推了推金丝眼镜,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川,事儿别瞎说。表彰大会不欢迎来闹事的。”
“闹事的?”
陆川冷冷一笑,从布包里掏出几张油渍斑驳的纸,寒光在烛火下闪动。
“这王瘌子手里的是啥?高利贷借条,盖章的,是不是贵手笔?”
王瘌子赶鸭子上架一般被拉到人群前面,憋红了脸大喊:“乡亲们,这些借条都是王主任写的!包括卖身契的事儿,也是他指使我办的!”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爆发出惊呼。
王主任的表情终于僵住了,他迅速转头盯住王瘌子,眼神如刀子一般投射过去:“你乱说什么?自己做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陆川将手里的油腻借条往地上一洒,声音冰冷:“如果借条不够分量,我还找到了卖身契的藏匿点——祠堂后院那口枯井里,怎么?还需要给乡亲们取出来看看吗?”
全场骤然安静,随即爆发一片哗然。
村里人向来敬畏祖宗祠堂,但这“枯井藏契”的说法如同一柄锐锥,刺破了表彰会的虚假和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安。
王主任瞬间变了脸色,有些慌乱:“陆川!别血口喷人!”
他猛地转身冲向站在他身后的县领导,低声地说道:“您看这事儿……他是惯会使蛮力的小子,说的话实在不能信!”
然而,陆川压根不在意王主任的狡辩。
他一步逼近,大声说道:“既然王主任不认账,那咱就让乡亲们亲眼瞧瞧枯井底的真相如何?不劳主任费神,我亲自取出来!”
群众的情绪被这几句话推向了顶点,纷纷大声应和:“取出来!让大家看看!”
陆川冷冷一笑,拍了拍王瘌子的肩膀:“别忘了给我作证。”
随即转身,大步向祠堂后院走去,留下一片惊疑和躁动的人群。
祠堂后院的青砖地面被踩得咯吱作响,陆川弯腰拽住井沿铁链时,手腕青筋暴起。
铁链锈蚀的碎屑簌簌落在井底,惊起几只肥硕的老鼠。
“让开!”
赵铁柱突然挤到最前面,抄起墙角的铁锨就往井口砸。
铁锨头卡在井壁缝隙里,撬开半块青砖的瞬间,霉烂的纸片像雪花般喷涌而出。
“我的老天爷!”
抱着孩子的刘寡妇突然尖叫,她颤抖着捡起飘到脚边的纸片。
“这不是我男人病重时按的手印?”
人群轰地炸开锅,几十双手疯狂扒拉着井口的砖石。
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自愿抵押两亩水田”。
“用工二十年抵债”,最底下盖着鲜红的村委会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