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温辛真的无法想象上一世他被游街斩首的样子。
更无法想象他一生驻守边关,没有妻,没有子,当时他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会后悔吗?
周遭有风声吹动叶片的“沙沙“声音。
晁燕凉皱了下眉,他容易皱眉,遇到什么不那么容易的事眉心会皱起来。
他还那么年轻,眉间就褶皱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冷戾,令人不敢靠近。
温辛神差鬼使地伸手,一点一点压平他眉心。
柔软的指尖触碰他冷硬的眉头,撞上了不一样的火花。
烈日刺眼,身形单薄的女人身上发着淡淡的幽香,像一张网围剿着猎物。
晁燕凉无声而忍耐地闭了闭眼,有一头野兽在他胸腔中撕扯。
温辛会为她现在的行为所付出一切。
按照伦理,晁燕凉不该和温辛扯上半分关系。
晁燕凉明白自己从来都不像表面上对温辛那般冷漠且无动于衷。
裴玄的小心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不过从来都不愿戳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俗话说,不愿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
靠正当手段他当然不会管,但是如果靠算计,出卖……
晁燕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遇到这么多人,可晁燕凉觉得自己最大的,最难缠的敌人就是温辛。
她柔软如同藤蔓一般的手指就是她的武器,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以至于他被击败得溃不成军。
温辛接着说:“裴玄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晁燕凉的表情越发的冷漠,“我知道了。”
温辛本以为他还会问两句,问她怎么知道裴玄,没成想晁燕凉竟然一句都不问,也挺好的,她也不愿意多费口舌。
但温辛的眼神,不好控制落到了晁燕凉那断眉,有一条疤痕,不深,应该经历了蛮长时间的疤痕浅了很多,但从弧度中看得出来,当时应该也很惊险,就差几毫米刺伤眼珠子。
温辛不由抬手去摸,凹凸不平。
她心中不由柔软,也许是觉得同病相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疼吗?”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当然已经忘记了当时疼不疼,只觉被轻轻抚摸的疤痕有一股电流从那而起,猛窜上去,将他半边身体都电麻了。
温辛对晁燕凉的反应浑然未觉,只是隐隐感觉到男人刚才竖起来的冷漠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结了一寸一寸的冰,然后砰的一声碎了。
她抚摸的那块小伤疤也慢慢地开始发烫,仿佛有强劲的青筋正在跳动。
温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了?”她抬头问晁燕凉道。
男人太高了,温辛才很勉强地到他肩膀处,看人必须艰难地仰着头。
却见晁燕凉冷脸,并没有说话。
温辛总感觉晁燕凉现在的表情很奇怪。
就在温辛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只手骤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温辛一愣,就见那双浓黑的眼睛,正冷冷看着她。
“别碰我。”晁燕凉皱眉,忍无可忍地被逼出了这三个字。
温辛有点想挠挠后脑勺,她这也是出于关心呀,毕竟两个人都是队友了。
只不过是摸了几下,怎么就生气了呢!
男子汉大丈夫,摸一下怎么了!
温辛看见了晁燕凉通红的耳朵,堪堪反应过来。
不对,也许对于男人来说这是胜利的痕迹,所以才不喜欢别人碰,应该是刚才自己问他疼不疼让他感受到了被羞辱。
这么想着,温辛有点手足无措。
暗自懊恼,明明之前她也没有乱动手动脚的毛病。
也就没有注意到晁燕凉耳朵上的红意一直蔓延到了后脖颈。
连那条疤都在发烫。
温辛有些愧疚,顿了顿,开口解释道。
“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条疤……很好看。”
温辛没有撒谎,是真的觉得这疤很不一样。
晁燕凉听到这话,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片刻后,他垂下眼,侧过脸挡住了那眉毛的疤,低声道:“疤有什么好看的。”
温辛极其真诚地说:“真的,我从不骗人,我觉得很英俊,安昌王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温辛的眼睛很亮,很漂亮,亮晶晶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虚假。
这样的目光,盯得晁燕凉胸口有些发闷,但心脏却不知怎地,变得莫名活跃起来,一下紧跟着一下,跳得特别凶。
晁燕凉面上没什么表情,唯独收紧的下颌透出了几分情绪,“轻浮。”
她才见过多少男人,就说他是最英俊的?
而且长得俊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张皮囊而已,老了都变成一堆枯骨没什么区别。
真是轻浮又肤浅的女人。
虽然这般想着,晁燕凉却不觉得讨厌。
温辛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
虽然口气还是挺生硬的……不过,看起来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出了宫,坐在马车上,晁燕凉都不由的伸手去笨拙摸摸眉尾的疤。
只是,那只手带来的感觉和被温辛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温辛的手指柔软,轻柔得像羽毛,除了温暖,还增添了些别的东西,让他心下有些慌,想立刻逃开。
说出来可能会被外面的人笑掉大牙。
想他堂堂威风凛凛的安昌王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吓到。
晁燕凉面色不大好看。
回到安昌王府,晁燕凉立马钻到书房练字,等到锋影来禀报这几日芙蓉殿发生的事情。
晁燕凉听到其中,蓦然抬眼,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向锋影。
“温侍郎打了她一巴掌?”他问。
锋影被那双眼睛看得后背一阵发凉,浑身一哆嗦,结巴道:“的确如,如此。”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王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晁燕凉一动不动,唯独握着狼毫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力道,狼毫发出悲惨的咔嚓声。
这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捏断的狼毫了。
晁燕凉扔下手中的狼毫,心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