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的事情多,而且一旦一旦牵扯到董事会,那就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
处理起来也有些棘手。
陆蔚然坐在会议室里,面色冷漠地听着一群对他来说叔叔伯伯辈分的董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差吵起来。
针尖对麦芒。
说过去说过来还是之前的问题,每每提起都吵到他头疼,陆蔚然支肘撑着额头,指尖敲着桌面。
先开紧急会议,紧接着又要召开董事会。
他是一夜没睡,太阳亮起的时候,脑海里不禁浮出小姑娘赖在被窝里懒洋洋的样子,安静又美好的睡颜,一如他的手机壁纸。
他突然有点后悔没将手机带在身边。
正在僵持之时。
詹图进来了。
陆蔚然微微蹙眉,董事会中途,按理说,除非是集团明天就要垮了,否则詹图不该进来。
詹图神色为难地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屏幕上跳动着“老婆”两个字眼。
陆蔚然蹙眉蹙得更紧,昨天他弄得凶,这个点她怎么会醒。
心下像是察觉到什么。
手机一放到耳边,就听见那道虚弱的嗓音。
陆蔚然起身。
董事会结束。
…………
温宁木讷地蜷缩在手术室前。
眼前是红灯大亮的手术室。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手术室的门,不肯放松一秒。
像是等待定罪和宣判的罪犯。
陆蔚然和邓科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都是担心又心疼得皱紧了眉。
他看了一眼邓科,头一次没带上敌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陆总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何须问我?”邓科冷着脸,没说话。
就连他都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他只是让温让给陈芳芳和温成吹吹耳旁风,促成了陈芳芳答应了把温宁嫁出去的那一桩亲事。
邓科算准了温宁不会轻易答应,所以又让温让提醒陈芳芳可以从温宁爷爷奶奶身上着手。
他以为温宁会屈服,这时候他再赶过去英雄救美,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芳心。
至少,他在温宁心里,也是在危难情况下一次次帮过她的人。
偏偏温宁没有!
他只知道温宁性子软又温和,只要你敬她三分,她会还五分。看着没什么脾气,可骨头那么硬,气性那么烈。
宁愿对簿公堂,闹得和鸡犬不宁,甚至直接动起了刀子,那不要命的架势,真的像是不想活了。
那一刻,邓科都觉得她陌生,可陌生之余,又更欣赏她的倔强,她的不屈服,和他见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特别是她的忠贞,她说出那句死都不嫁别人,让邓科又爱又恨。
爱她的忠贞不二。
恨那份忠贞不二不是给他。
陆蔚然睨了他一眼,“邓助理,我奉劝你,离我的女朋友远一点。”
“怎么,陆总自己忙,还不让宁宁向别人求助吗?!”邓科反唇相讥,他嫉妒死陆蔚然了。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光熄灭,护士们推着温爷爷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
顾行云走出来,神色凝重:“送来不算太晚,勉强保住一条命,甚至说…不能算是保住了。”
温宁忙扶住身形不稳的温奶奶,着急地问:“具体情况怎么样?”
顾行云为难又严肃地摇了摇头。
温宁差点绷不住,身形一个晃悠,身后陆蔚然和邓科大步冲了上去。
她看也没看,下意识地选择了熟悉的那只大掌,双手紧握他的手臂,强撑起来:“没事的,顾医生,你直说,我能撑得住。”
顾行云看了看一旁憔悴的温奶奶,老人家哭得眼睛都肿了。
“奶奶…你去旁边等我好不好?”温宁柔声劝,只能扭头看向邓科:“学长,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奶奶。”
温奶奶不肯,温宁好劝歹劝,她才答应。
陆蔚然抱着怀里的人去了顾行云的办公室。
温宁着急的很:“顾医生,你尽管说!”
顾行云也没办法瞒着家属:“农药吞得不多,暂时影响不大。但患者年纪太大,且不久前高血压发作,根据他的症状,我们怀疑他有别的病。做了检查之后,发现左侧大脑有前交通动脉瘤,主动脉弓部动脉瘤。”
肿瘤…
温宁听不懂那两个专有名词,甚至这两个病她都没听说过,但她知道和肿瘤有关,极大可能很严重!
她拉了拉陆蔚然的衣袖,满眼求助地望向他。
一向淡定的陆蔚然都皱紧了眉,他和顾行云对视了一眼,两人神色都很是凝重。
温宁的心不断下坠,她近乎绝望:“可以做手术吗?做手术能治好吗?”
“有治好的概率。具体的治疗方案和手术方案,不是我们普外能决定的,必须联合心外和神外会诊才能决定。”顾行云抿了抿唇:“家属的意愿…”
“治。”陆蔚然只应了一个字,抱着怀里抖得厉害的小姑娘,心疼至极:“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
“对,治,一定要治!不管多少钱,我去赚去借,一定要治。”温宁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样,抱着救命稻草般握紧了陆蔚然的手。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手术能不能成功,而是…”顾行云不忍心地闭了闭眼,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张捏得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温宁:“你自己看吧?”
说完,示意陆蔚然抱紧温宁。
不知怎么,明明还没看见,温宁就有不好的预感,右眼皮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她颤着手去拿纸条,一时心慌意乱竟然没拿起来。
她又要去拿,被陆蔚然抓住了手,抱着她柔声安慰:“我在,别怕,不管有什么情况,都有我和你一起面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偏头在他的衬衫上擦了擦眼泪,再转头已经镇定不少。
她拿过那纸条,指尖颤抖地一点点打开,是极其缭乱又扭曲,连在一起,像是无数个断点连续在一起的三个字——
让我死。
三个字重如泰山般压在温宁身上,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顾行云:“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
为什么…
“刚才我们诊断的时候就发现了,老人家支支吾吾地张嘴发出声音,但我们听不清,我就拿了纸跟笔让他写。”
顾行云抿唇,索性一口气说了:“病人写了三个字之后就没力气了,拿不住笔,我只能努力凑过去听,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我私自拼凑了一下应该是‘宁宁就自由了’。”
“病人求生欲望非常之低,这种情况如果不改变,就算我们联合会诊得出了手术方案,也是不敢做手术的。”顾行云说完,不忍心再看,出了办公室。
“爷爷…”温宁跌坐在椅子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断了线的泪水打在纸条上,晕开笔墨。
为了不让她为难,为了不想让自己成为她的掣肘,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她像是个没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身后男人将她揽进怀里,容她肆意哭泣。
“怎么办啊…陆蔚然…”温宁无助至极地靠在他的腰腹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我怎么样才能救爷爷…为什么进去的不是我啊?他七十二岁了,他为了养我爸苦了半辈子,为了养我又苦了半辈子,为什么现在还要这么逼他?”
“要赔命就赔我的命啊,不要让他们俩出事…”
“陆蔚然,我真的好没用…”
温宁哭得无助,哭得怨恨,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她呼吸不上来。
哭得陆蔚然心都碎了。
他只能抱着她,给她温暖给她依靠,让她尽情地发泄情绪。
陆蔚然自认从小都是佼佼者,在医院的这几年,他自诩看惯了生离死别,看惯了人情冷暖,表面上温和,实际上是个情绪极寡淡的人。
可她不一样。
情感充沛又浓烈,是个很生动很可爱的小姑娘。
可为什么,她的喜怒哀乐都裹着一层苦涩。
他是个极理性冷静的人,从不认同感性的看法,比如感同身受,比如恋人之间的情绪共感。
他认为都是感性的观点。
直到这一刻,陆蔚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痛她之痛。
她心如刀绞,他同样心疼得碎了一地。
温宁不明白。
她从小得到的爱很少,所以她视若珍宝。
可为什么明明是爱,却让人这么痛苦,让她这么绝望又无助。
温宁抱着陆蔚然哭了好大一场,哭得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情绪才终于发泄出来。
好在他的陪伴,让温宁振作的速度快了很多。
很快,她就穿着无菌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必须要让小老头恢复求生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