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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老六,住在靠山屯,一个深山里的小村子,百来户人家,四周被高山老林环抱,雾气常年不散,像白纱裹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家在村西头,离北边的坟地近,夜里常听见夜枭尖叫,像刀子划心窝。我从小爱听鬼故事,村里老人们讲了不少邪乎的:爷爷讲“坟头新娘”,奶奶讲“阴兵借道”,王二叔讲“吊棺复活”,个个吓得我半宿睡不好。最近闲得慌,想换个新鲜人讲讲,就找上了村里捞尸三十年的老船夫郑船头。

郑船头六十多岁,瘦得像根竹竿,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深得像刀刻,眼睛眯成缝,平时不爱说话,可一提河上的事,眼里就闪光。那天傍晚,我拎了半斤花生米和一壶烧酒去找他,天刚暗下来,雾气裹着河岸,风吹得河面“哗哗”响,像有人在低语。我敲开他家门,他正蹲在炉边磨刀,手指粗糙,满是疤。我咧嘴一笑:“郑叔,闲着呢?讲个鬼故事呗,越吓人越好!”

他抬头瞅我一眼,嘴角抽了抽,低声说:“老六,又来找邪乎事儿?不怕夜里尿炕?”我把花生米和酒往桌上一放,嘿嘿道:“怕啥,就爱听!您这捞尸的,没少撞怪事儿吧?”他抓了把花生米,嚼得嘎嘣响,半晌才开口:“行,讲个真事儿,吓不死你也得让你腿软。叫《中元借寿》,十五年前的事儿,差点没让我魂飞魄散。”

我一听这名字,后背一凉,忙催他快讲。他眯着眼,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那年,我在河上捞尸,撞上了个邪乎玩意儿,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郑船头说,那是十五年前的中元节,七月十五,阴气最重的一天。村里人照例在河边放河灯,祭奠亡灵,祈求平安。那晚,河面上飘满了灯,红黄相间,映得水面光怪陆离,可风吹得阴冷刺骨,雾气浓得像棉花,河灯在雾里若隐若现,像鬼火乱晃。他撑着小船,在河上捞那些漂远的灯,免得堵了航道。

夜深了,河岸静得吓人,连虫子都不叫,只有水声“咕咕”响,像有人在水底喘气。他捞着捞着,钩杆子挂住了一盏奇怪的河灯。别的灯轻飘飘的,这盏却沉得像压了石头,灯身乌黑,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凑近一看,不是祭文,是生辰八字,墨迹鲜红,像刚写上去的,旁边还画了个怪符,弯弯曲曲,像蛇在爬。他嘀咕:“谁这么大胆,河灯上写八字,不怕招魂?”

他本想扔回水里,可那灯一碰手,冰得刺骨,像冻了三天三夜。他心里一咯噔,拿灯的手抖了一下,灯“啪”地掉进船舱,砸出一声闷响。就在这时,河风猛地一吹,雾气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像是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我…还我…”他抬头一看,河面上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可那哭声越来越近,像从水底钻出来,直往他耳朵里灌。

他喊道:“谁在那儿?别装神弄鬼!”没人应,可船舱里的河灯忽然亮了,火苗蹿得老高,红光映得船板一片血色。他低头一看,吓得魂儿飞了——灯纸上的生辰八字在动,像活了一样,扭来扭去,符咒旁边多了个影子,模糊不清,像张人脸。他壮着胆子喊:“啥玩意儿?滚出去!”可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晃,水面“哗”地裂开,一个白影子从水里冒出来。

那是个女人,穿着湿漉漉的白衣,头发披散,盖住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珠子黑得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她飘到船边,手伸向河灯,低声说:“我的八字…你拿了我的寿…”声音沙哑,像喉咙里卡了泥。郑船头吓得一脚踢开河灯,喊道:“俺不认识你!滚!”可那女人没动,伸出的手冰冷刺骨,抓向他胳膊,低声说:“赔我…赔我…”

他挥起船桨砸过去,桨子却穿了过去,像打在雾里。女鬼顿了顿,低声说:“明日…再来…”身影一晃,退回水里,河面恢复平静,可那股血腥混着土腥的怪味还在,熏得他头晕。

郑船头撑船回了家,腿软得像踩了棉花。进屋照镜子一看,他吓得差点摔了镜子——头发白了一半,眼角多了几道深纹,像是老了十岁。他喊道:“这咋回事儿?”可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风声“呜呜”响,像鬼在笑。他越想越怕,第二天一早跑去找村里的阴阳先生王麻子。

王麻子是个瘸子,五十多岁,懂些驱鬼的门道。他听完郑船头的描述,脸色一沉:“你撞上借寿鬼了。中元节放河灯,不能写活人八字,不然鬼魂会借寿,吸你的阳气。”郑船头急了:“俺没写,是河灯上有的!”王麻子摇头:“你拿了河灯,鬼就认准你了。那八字是活人的,鬼借不到寿,就缠着你索命。你得找到放灯的人,不然你熬不过三天。”

郑船头喊道:“咋找?河灯上没名字!”王麻子眯着眼说:“鬼魂会找放灯的人,你守着河灯,等鬼再来,跟她问清楚。”郑船头一听,后背凉飕飕的,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那天夜里,他把河灯摆在桌上,点上蜡烛,坐在屋里等。夜深了,窗外雾气浓得像墙,风吹得门板“吱吱”响,像有人在抓。他盯着河灯,灯火跳得诡异,影子映在墙上,扭来扭去,像活人晃动。半夜时分,屋里温度猛地下降,蜡烛“噗”地灭了,河灯却自己亮了,红光刺眼。他喊道:“出来吧!俺跟你谈!”

雾气从门缝钻进来,女鬼慢慢现形,站在屋中央,低声说:“赔我…赔我…”郑船头壮着胆子问:“你是谁?为啥缠俺?”女鬼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珠子浑浊,嘴角淌着黑血,低声说:“俺是翠儿,村东头的寡妇。那灯是俺放的,俺想借寿给俺死去的娃,可八字写错了,借不成寿,俺的阳气被吸干了…”她顿了顿,指着郑船头:“你拿了灯,俺要你的寿…”

郑船头吓得退后一步,喊道:“俺不欠你!为啥找俺?”女鬼飘近,声音更低:“灯在你手里,俺只能找你…赔我…赔我…”她伸出手,指甲尖得像刀,抓向他胸口。郑船头一躲,手碰到河灯,灯火猛地一闪,女鬼退后一步,低声说:“明日…带她来…不然你死…”

郑船头一夜没睡,天亮后跑去村东头找翠儿的老屋。那屋子早就没人住,门烂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风一吹,草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低语。他推门进去,屋里黑乎乎的,地上散着碎纸,墙角有张破桌,上面放着盏熄灭的河灯,跟他捞的那盏一模一样。他喊道:“翠儿,你在不在?”没人应,可屋顶“滴答”响,像漏水,他抬头一看,房梁上挂着团黑影,模糊不清,像个人吊在那儿。

他吓得后退一步,黑影动了,慢慢飘下来,正是翠儿。她脸更白了,眼珠子凸出来,低声说:“你来了…带她来…赔我…”郑船头喊道:“带谁?你说明白!”翠儿指着河灯:“放灯的人…她的八字…俺要她的寿…”说完,她身影一晃,钻进墙里不见了。

郑船头捡起桌上的河灯,仔细一看,八字旁边有行小字,写着“阿秀”。他心里一惊,阿秀是村里张寡妇的闺女,二十出头,长得俊俏,最近却病怏怏的,走路都得扶墙。他赶紧跑去找阿秀,到了她家,院子里静得吓人,门缝里透出股霉味。他敲门喊:“阿秀,开门!俺是郑船头!”

门“吱”地开了,阿秀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纸,眼窝深陷,手抖得像筛子。她低声说:“郑叔,咋了?”郑船头举起河灯问:“这灯是你放的?”阿秀一见河灯,吓得尖叫:“别拿来!俺错了!”她瘫坐在地,哭着说:“中元节那天,俺娘让我放灯祭俺爹,俺不小心写了自己的八字,俺以为没啥,可放完灯,俺就病了,身上一点劲儿都没…”

郑船头一听,明白了,翠儿想借寿没成,缠上了阿秀,又因他拿了河灯,把他也拖了进来。他喊道:“翠儿缠上俺了,要你的寿,咋办?”阿秀哭道:“俺不知道,救俺!”就在这时,屋外风声大作,雾气钻进来,翠儿现形,低声说:“她来了…赔我…赔我…”她飘到阿秀跟前,手抓向她脸,低声说:“你的八字,俺要你的寿…”

阿秀尖叫:“别碰俺!俺不欠你!”翠儿冷笑:“灯是你放的,八字是你写的,俺死得冤,你得赔!”郑船头喊道:“翠儿,你要啥?俺帮你!”翠儿转头,眼珠子盯着他:“她的寿,换你的命…今夜带来,不然你俩都死…”

郑船头没办法,只能带阿秀去找王麻子。王麻子听完,皱眉说:“这鬼怨气太重,借寿不成,索命来了。得在中元节最后一天,午夜送魂,烧掉河灯,把她的怨气散了。”郑船头问:“咋送?”王麻子说:“用她的八字引她出来,再烧纸钱安魂,还要滴血祭河,把她的怨气引走。”

那天夜里,郑船头带阿秀去了河边,王麻子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河岸雾气浓得像墙,河水黑得像墨,风吹得“呜呜”响,像鬼哭。他们摆好香烛,点上纸钱,王麻子念咒,郑船头把河灯放在水边,低声喊:“翠儿,出来吧,俺送你走!”

雾气里传来低语:“赔我…赔我…”翠儿慢慢现形,飘在河面上,脸色扭曲,眼珠子滴血,低声说:“寿…俺要寿…”阿秀吓得缩在郑船头身后,喊道:“别找俺!俺错了!”翠儿冷笑:“晚了…你的八字,俺的命…”她飘近,手抓向阿秀,尖叫:“赔我!”

王麻子挥起桃木剑,喝道:“孽障,退!”剑气压住翠儿,她退后一步,低声喊:“寿…俺要寿…”郑船头咬破手指,滴血在河灯上,喊道:“这是俺的血,拿去!”翠儿顿了顿,低声说:“不够…要阳寿…”王麻子说:“烧她的头发,引她走!”阿秀哭着剪了缕头发,扔进火堆,翠儿身影一晃,扑向火堆,低声说:“够了…够了…”

河灯“噗”地灭了,雾气散去,翠儿消失在河面。阿秀瘫在地上,喘着气说:“走了吗?”王麻子点头:“走了,怨气散了。”郑船头看着河面,河水静得像镜子,可他心里发寒,总觉得水下有双眼睛在盯着。

郑船头讲完,屋里静得吓人,煤油灯“噗”地灭了,窗外雾气弥漫,像鬼影晃动。他瞅我一眼,低声说:“老六,那鬼走了,可河上的灯年年有,八字写错了,兴许又招魂。”我咽口唾沫,忙摇头:“俺不放河灯!”他拍我肩膀,咧嘴一笑:“别碰河灯,命保不住。”

我听完,后背凉飕飕的,跑回家锁上门,半宿没睡,生怕听见那股血腥的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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