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真的？你认真的？”
李琛放下手中的速写本，急不可耐地说。
“真，真的，这衣服颜色真好看，还是新的。”
穿着旧毛衣的知恩很珍惜地摸了摸衣服上的花纹。
李琛看了她一眼，面露失望之色：“……算了，你懂什么。反正也没用了，送你了。”
“我的衣服干了，我就还给你，我们约个时间在这儿见。”
“说了给你就给你……”
李琛有些不耐烦的说，一扭头，就看到知恩局促的扯着衣服从便利店的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愣住了。
“你……”
“卡卡卡，”还没等他说完那句台词，薛景元就喊了“卡”，“李琛，情绪不对，不是惊艳，而是奇怪，再来。”
这时候，终于有了薛导的用武之地。
他几乎是严苛地对待每一场的拍摄。
“你仔细想一下。你认为自己的设计无与伦比，完全是时尚标杆，但是却没人理解；
你在郁闷之时遇到一位你自认为根本不懂时尚的同龄人，她穿上你设计的衣服完全就是你想要呈现的效果……
你是什么感觉。”
“……惊讶？”
李琛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
“惊讶……也算可以。”
薛景元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对他要求太高，毕竟不是专业演员，这也只是个广告片。
“但肯定不是惊艳，你明白吗？你只会觉得很吃惊。”
“好，明白了。”
“休息十五分钟吧。”
薛景元站起来，拢了拢身上那件很普通的深灰色羽绒服，把眼镜拿下来用毛衣的一角擦干净。
知恩低头，看着他满是细小划痕的眼镜。
“作为商业片，你合格了，许知恩。”
他没抬头，语气也很平淡。
薛景元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知恩的演技很自然。
她说话的腔调其实本来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咬字时会有一些气体充斥在口腔中，这才是让人觉得她说话很“电影”的原因。
用这样的腔调讲话，在演戏时很容易变得做作，但是如果和平常一样自然的话，那么整体的氛围也会直接上一个台阶。
打个比方，如果让完全没有演技的人去演情绪很饱满、且人设完全不贴近生活的玛丽苏霸总剧，那么呈现出来的效果一定比演日常生活中的情景更好。
毕竟第一种无论谁来演都没有代入感。
知恩穿着起球的旧毛衣、宽大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坐在便利店用泡面碗暖手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贴近生活了。
她的美丽掩盖在土气的穿搭和急匆匆人潮中，并没有人发现。
当然，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美而不自知”，这一点对于一个每天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在网络上夸赞自己容貌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难演，但是知恩却演的很好。
她并没有去刻意设计眼神的躲闪，反而一直看着李琛的的手。
她平静、逆来顺受、甘于现状，那些自卑被她藏匿在生活的苦痛当中被当成了她的一部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脱胎换骨的那一天。
当然，也就不会表现出明显的自卑了。
知恩对角色理解的很好，再结合薛景元讲戏，便完全塑造出了这样完美的“自卑小镇女青年”的形象。
而穿上李琛随手丢给她的衣服时，她也并没有演出观众喜闻乐见的“脱胎换骨”之感。
这对于她来说，仅仅是一件衣服而已，虽然看上去很漂亮，但是和自己的旧毛衣没什么区别，都是用来蔽体和御寒。
“好看”对于她来说，是很奢侈的。
哪怕穿上了这样的衣服，她也从来没觉得这件衣服会属于自己。
她站在薛景元身边，偏头看向一旁还在看剧本的李琛，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为自己屡次没有演出来需要的效果而苦恼。
知恩朝他走过去。
“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
李琛没说话，只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看来你是觉得好看的吧——”
知恩刻意拉长声音，语气里带了调侃。
“谁觉得了？真自恋。”
李琛翻了个白眼。
但是因为还在苦恼着一会儿的戏，翻白眼的力度没有平时大。
“你就用这种方式演就好了，龟毛自恋的设计师，其实很符合你嘛。”
李琛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知恩继续说。
“你要想的是‘不是吧，她这种人穿怎么可能好看？！’，是有点傲慢的态度了。”
“好吧……我试试吧……”
李琛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知恩把奶茶盖子掀开，把里面的小芋圆一口气都倒在嘴巴里，像个仓鼠一样咀嚼。
“又喝那些东西。”
李琛有点嫌弃，又有些无奈，重新走向便利店。
便利店店员真的就是在这儿打工的便利店店员，听说要“本色出演”，立马两眼放光的同意了，还在休息的时候过来，问知恩和李琛能不能合照。
知恩当然同意，三个人一人举着一串便利店的关东煮照了张照片。
当然，李琛手里的那串是知恩吃了。
现在要开拍，便利店店员冲知恩使劲眨眼，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次，李琛表现得还算是可以，最起码有点“本色出演”的意思了，表演痕迹没有太过，薛景元慷慨的说这一条过了。
李琛明显松了一口气。
演戏对于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来说，其实是挺难的一件事。
尤其是因为你一直过不了，心理压力会很大，并且在面对和自己合作的人时，会有些尴尬。
李琛也有点尴尬，只不过知恩表现得太平常，似乎这也就是和平常一样的工作而已。
演完一场之后，她就能迅速从戏中回到现实，仿佛刚刚那个自卑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对一切都持无所谓态度的许知恩。
而李琛还留在刚刚戏中的场景里没有出来。
他呆了几秒，才慢慢回到现实。
“许知恩下一条准备，李琛休息。”
下一条，是知恩的个人戏份。
李琛看着知恩翻开剧本看了一眼，然后拢了拢头发，用力拎起来那个蛇皮袋子——
里面货真价实装的就是好多件衣服，还挺沉。
他们移动到了路边，准备拍知恩走路的长镜头。
李琛其实有些累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跟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