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听到王金福的话。
下意识就看向王金福的脸。
稚嫩的脸上，能看见不少他和老婆子的影子。
但老四一双眸子，比他俩加起来还要有神。
有神的眸子，让儿子看上去更精神。
爹很欣慰。
老四的头发上，沾了不少草屑，脸上也有些黑印，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忍不住的，爹伸手一点一点拿掉王金福头顶的草屑，枯枝。
一张稚嫩的脸，虽然脏兮兮的，但没有伤。
还好。
爹松了一口气。
然后看到王金福一身补丁的衣服。
和王金福瘦高的体型，不怎么合身，看起来有点别扭。
这件衣服，是老大穿过的，现在落到了老四身上。
哎。
当爹的也没钱给老四，买一身新衣服。
就连小花的学费，也没着落。
虽然被老四打断抵工分。
但是明天还可以继续去找队长。
到时……
爹心头惆怅，一边想着，目光也一边落到王金福手上。
一叠钱……一叠钱！
“钱！”
“好厚一叠钱！”
甚至……还有一张1块的！
瞬间。
爹的脑袋完全空白。
“一共3块5毛8，爹，拿着。”
王金福笑着，抓起爹的右手，将一叠钱搁到爹的右手掌心。
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钱。
“3块……3块5毛8！”
爹惊呼一声。
“什么3块5毛8？”
“老七咋呼什么呢？”
“金福过来了，好像是在给老七拿钱！”
大河沟里清理碎石的村民们，纷纷投来目光，不少村民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靠了过来。
爹盯着手里，厚厚一沓钱，久久不语。
为了小花的学费，他操碎了心。
翻遍家里能够藏钱的地方。
找出来，全家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就5毛6！
小学的学费加学杂费，一共就需要3块！
有2块4的缺口。
2块4啊！
整个王家村，几乎没有一个家庭能够拿出2块4的余钱，来借他。
没有办法，他只能抵工分借钱。
今年收成好，1工分至少能算2分3,2分4。
结果要抵工分，1工分只能算2分。
1工分抵2分。
很亏很亏，爹都没有勇气当场答应。
想一晚上，终于决定。
结果，才隔一天，1工分就只能抵1分9！
又降了！
爹那一颗心，也跟着下降！
无止境的下降！
很快就沉到谷底！
但，他和老婆子都心疼小花，都心疼老四啊！
没办法！
他又忍！
就算1工分只能抵1分9，亏了4厘5厘的救命钱，他也忍了啊！
他都打算吃糠咽菜啃树皮树根！
结果。
老四在他都打算签字盖手印的时候，把他拽了回来。
还将整整3块5毛8，轻飘飘的拍在他的掌心。
小花的学费，有了！
工分不用抵了！
不用亏那1工分4厘5厘的救命钱了！
这一刻。
爹的心里，暖意汹涌。
只感觉一颗冰冷绝望又麻木的心，被老四的一双不算粗糙的手，紧紧握住。
那手掌心传递来的温暖，滚烫而又炽热。
不由得。
爹的眼眶红了，越来越红。
那一双深陷眼窝的眸子里，满是欣慰，满是放松。
一颗映着阳光的泪珠，在爹的眼角放大。
王金福看得心里一颤，连忙道，
“爹，干嘛呀，该高兴。”
“对，高兴，爹高兴啊！”
爹笑了一声，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但是爹那袖子上满是泥沙，抹眼角时留下不少黑泥。
可爹那张脸黝黑得很，根本看不出沾了黑泥。
“乖乖，我滴个乖乖哟，老七手里拿了好大一叠钱哟！”
“我看看，看看，哎哟喂，那是不是一张1块滴！”
“噢哟，老七手里这一叠钱，怕不得有三四块钱嘛！”
“好家伙好家伙嘛，老七家小花的学费不就有了嘛。”
“嘿，前脚还要用工分抵1分9，亏到心窝子里去，结果好嘛，一转眼他家老四就拿着一叠钱来了，一把就塞老七手里。”
“真是羡慕啊！”
“我家几个娃子，要是也能往我手里塞钱，一塞就塞一叠钱，我那心窝子，不知道多美嘛。”
“你就只能想想，看看老七，嘴都笑歪了，那心窝子，不知道有多美呢。”
爹听着村民们的议论。
那嘴角，是忍不住的往上扬，看起来怕是要上扬到耳根子去了。
“哈哈哈。”
“好，好嘛！”
爹紧握着手里的3块5毛8，眼里，脸上，心窝子里，全都是笑意，畅快。
特别是看到村民们那羡慕至极的眼神，还有些酸溜溜的话，那心窝子啊，更美了。
老四！
我的好老四！
真给爹长脸啊！
把钱交给爹，王金福就回去了。
爹小心翼翼的，将3块5毛8装在内包里，然后继续干活儿。
越干，越有劲儿。
时不时就笑上两声。
然后又摸一把内包里的3块5毛8。
还在。
嘿嘿。
继续干活儿。
“老七啊老七，你说你至于不嘛。”
“二福说得对嘛，老七啊老七，你说你都笑一下午了，有那么美嘛你？”
爹哈哈一笑道，
“你们不懂，嘿嘿。”
“你个老七！”
不少村民们都不怎么愿意搭理爹了。
实在太让他们羡慕。
他们也想要个像王金福一样的儿子。
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儿，把一叠钱交到自己手上，多挣脸啊。
夕阳西下。
今天的出工结束。
爹一下午都干劲儿十足，今儿个竟是背了十三筐，记13个工分。
爹的心里更美。
另一边。
娘也下工了。
小花带着墩子，从田埂外窜进来，手里提着一把两人挖来的野菜。
野菜也早洗干净，上面还挂着水珠儿。
小花过来拉着娘的手，低着脑袋闷闷的道：
“娘，我知道你们要抵工分给我借学费，别抵了好不好？小花不想念书。”
“傻孩子，爹娘已经决定，往后啊，小花你就好好念书。”
娘心疼的摸了摸小花的脑袋。
“娘，小花的学费要3块，1工分就抵1分9，明明值2分3的，小花念过书，小花会算数。”
“工分亏了那么多，来年爹娘怎么办嘛。”
小花抬起脑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小花不念书了好不好？娘，小花明天就跟着你出工挣工分好不好？”
“哎，我的小花哟。”
娘也跟着掉眼泪。
这时。
田埂的另一头，爹兴奋得喊，
“老婆子，小花，墩子，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