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的目光落在书阁紧闭的门窗上移开，落在那几棵几乎将书阁三面围住的赤叶枫树。
凉风习习，枝叶乱颤，枫叶飘落。
有片落叶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安国公的手边，他捏住了这片颜色极其鲜艳的枫叶，想，瞧着，确实不像有人在。
安国公欲转身移开的时候，鼻翼动了动，似是空气里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对血腥味儿异常敏感。
安国公蓦地锁定住了血腥味儿的来源，正是书阁内。
他大步朝书阁走去。
“大哥！”容嵩的声音有些尖锐，再次拦住了安国公。
四目相对，安国公瞬间察觉到了不对，他的手摸到了腰间缠着的软剑，冷着脸轻斥：“让开！”
容嵩的心颤了颤。
“大哥！”追了一路的容三夫人终于到了近前，她与容嵩站在一处，微喘着气调整呼吸。
容三夫人笑着福礼解释：“大哥，是妾身刚才记错了，洪儿这会儿应在卧房内，妾身去唤他过来，大哥可先去厅里喝茶等会儿。”
安国公的手从腰间软剑处移开。
到底是他的弟媳，他不好对着容三夫人动武。
可他确信，他没有闻错。
“本侯还未曾进过这座书阁，钥匙在谁那里？将门打开让本侯进去瞧瞧都珍藏了些什么书。”
安国公绕过容三夫人继续向书阁前行。
容三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容嵩。
她是真的慌。
这个时辰，书阁又是这样的情况，洪儿定然在里面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狐媚子，太不要脸了，这个时辰都勾着洪儿在书阁做这种事情。
老夫人为何还不来？
是了，老夫人的院子离这里太远了，下人这会儿恐怕刚到梧桐院，老夫人腿脚不利落，坐着软轿过来也要一段时间。
容三夫人已经想通了，就算冒着被说闲话的风险，她也要拦着安国公，不能让安国公进书阁。
“大哥，书阁的钥匙一直都是洪儿收着的，这里我和嵩哥也很少进来。”
容嵩也附和接话：“大哥不想去书阁，去花园的亭子里等会儿也行，我去寻了洪儿拿钥匙过来开书阁的门，再请大哥进去瞧瞧。”
他们只盼着阻拦安国公的功夫，洪儿能在里面做出妥善的安排。
安国公再看不出这对夫妇有大问题，那他的脑子就真的被驴给踢了。
“来人，将三爷和三夫人拉开。”
安国公不再废话，直接对身后的家丁下令。
家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了容嵩，至于三夫人，有人低声说了句“得罪了”，抓住了容三夫人的胳膊。
三夫人的脸色变得煞白，连声唤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妾身和夫君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对我们动家法？”
三夫人故意喊得很大声，希望书阁内的容洪能听见。
容嵩明白了夫人的意思，跟着大喊：“大哥，你不能在朝堂上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回府后找兄弟发泄呐！”
书阁内。
趴在地上的珠儿就像一幅残破的画卷，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原本雪白的绒毯，斑斓血迹绘成了美人破碎图。
容洪站起来，赤足踩在浸着血触感黏腻的毯子，欣赏着这幅新作品。
很完美，甚得他心。可惜，没有人与他一同欣赏。
容洪知道珠儿并没有昏死过去，他绕过屏风，走到一座书架那里拧开一个开关后，一扇隐藏的暗门从中向两边打开。
“你的身子太弱了些，我为你准备了药浴，只需要一个月，便能将你的身子养好。”
容洪又重新踩了一路的血脚印走了回来。
他将珠儿从地上翻过来，正要抱着她往暗室里走的时候，听见了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容洪猛地转身看过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他将珠儿用力地摔在地上，快速跑回暗门处将门重新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来地上的血脚印。
容洪眼眸微闪，照着刚才的迈步频率，踩过毯子上的血，往不同的方向走来走去，等到他第三个方向走过去即将折返回来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开。
逆着的光笼罩在安国公的背后。
容洪在阴影遮挡的昏暗中扬起嘴角。
瞧，这次完美的作品，有缘人自会来赏。
他，无憾了。
安国公面色阴沉，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令他准确地锁定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明明该回避的，可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惨了，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见识过无数凄惨尸身的安国公，都为此动容。
珠儿听见了动静，求生欲令她艰难抬起脖子，想要看清来人。
奈何，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力气支持她看清来到她跟前的人是谁。
入目是白绫袜乌皮靴，再往上是革带系绯罗蔽膝，珠儿的视线都被血色所遮挡，她伸手抓住了紫色的官袍衣角，哑声道：“救救我，国公爷，救我……”
安国公顿时有种呼吸都很疼的感觉。
在他的安国公府，竟然会有这种残虐的事情发生！
容嵩很好，养出来了这么个东西！
他扯掉了旁边的帘布盖在了珠儿的身上，命人去请大夫。
容三夫人发疯似的挣开了拉着她的人，拦住了想要跑出去请大夫的人。
她对着安国公大喊：“不能请大夫啊！大哥，国公爷，这就是随便买来的丫鬟，都伤成这个样子也活不成了，等她咽气了好好安葬就行。”
“妾身会打听清楚她还有什么家人，往她家里送些银子的！”
安国公听懂了容三夫人的意思。
这是不管这丫鬟有没有救，都要她死的意思！
难怪他们在外拦着不许他进来，难怪贵妃会被皇后惩治后，永徽帝在书房与他说话时，态度很不对。
这是怪他没有好好管理自己的府邸！
“不！”珠儿听说三夫人要往她家里送银子，她的力气忽然回来了。
珠儿非常用力地揪紧安国公的衣踞，努力求救：“国公爷，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我、我会努力撑住，会努力活着，求国公爷救救珠儿。”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话，却异常清晰地飘进安国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