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克己神色未变,他知副官一向沉稳忠心,加之他出巡在外,不会贸然丢下职务离开。
“外头不安全,肃王殿下请速入府。”
侍卫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才从肃王手中接过缰绳,把马儿牵回来。
“殿下,昨天开始,城里突发时疫……”
几个侍卫说得各有出入,有人说是因为吃了染病家畜,又有人说走在路上光看一眼就会染上,众说纷纭。
裴克己理清了他们的话,这场京城中的时疫来势凶猛,凡是得病的人,高热不退,短短一两天,便接二连三传出有人病亡的消息。
一时间,京城里乱成一锅粥,医馆和药店的门槛都快被踏破。
药材的价格飞涨,平常几十文的,现在卖十两银子。连碎成粉末的药渣,都能卖上些钱,被数百人哄抢一空。
“副官说他家女儿染上热病,只能去街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着药。”
裴克己见过那个粉团子似的娃娃,她还是孩子,不施以援手,无异于见死不救。
“速将副官召回,带上他家女儿,以本王之名从府里拿药。”
侍卫心中感激肃王,连连叩谢。
但他并未拔腿就去,犹豫开口:“王爷,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这种病传得厉害,您还是再考虑下,将他们安置别处更妥当……”
裴克己眉头一皱,权衡过轻重缓急后,果断下令。
“城中已经蔓延,过不了多久,宫中都难以保守,更何况这里。”
他下令在肃王府中隔出一片区域,用来安置疑似得时疾的人。
“为本王传信至宫中,务必要把城中情况一并告知。”
裴克己看向窗外灼热的骄阳,史书在册,夏日里不曾有过时疾猖獗,这事情蹊跷。
·
宫中,养心殿。
方蕊轻摇着扇子,为皇帝消暑,殿内一片安宁。
易衔月正欲翻开今日递上的折子批阅,一阵略显突兀的通报声响起。
“陛下,承风殿宫女求见。”
易衔月的手紧紧握住椅子,心想沁琉忽然到养心殿做什么?
明明刚回宫时,她就让方意过去安抚,上错轿子的事不必担心,路上已经化险为夷。
沁琉性子自是天真,心中不装事,听到方意这么说定不会再纠结了。
她心中暗感不妙,颔首开口:“快让她进来。”
小丫头一踏入养心殿,易衔月瞧见她浓重的黑眼圈和尚未擦干的泪痕,就知出大事了。
“陛下——”
沁琉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不好了。”
沁琉的泪水像断线珠子般落下,郭公公见状,出殿支走其他人,合上养心殿门,在外守着。
她像抽了丝的提线木偶般瘫倒在地,紧紧攥住易衔月的衣角。
“小姐,我接下来说的事,你要撑住啊……”
“你说。”
易衔月将她扶起,擦去眼泪,脸色沉重。
“我按小姐的吩咐,少爷每一封来信,我都小心收起来。”
可昨天,又收到一封易衔舟寄来的信。
与前一封相距不过一日,她当下就觉得奇怪。
仔细一看,这信封上赫然标明了“急报”二字。
不知易衔月何时巡游归来,沁琉担心会耽误事,权衡之下,只能先行拆开。
“少爷在信上说他被一伙人追逐,不慎跌下山崖,只能让随身养着的游隼把信件传回……”
“哥哥他……还有没有再传信了?”
易衔月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声线,语气仍难掩急切。
她深知有人对易家虎视眈眈,千方百计算计她,哥哥亦难逃算计。
饶是哥哥已经处处警惕,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让那群歹人钻了空子。
且慢,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心中仍怀有一分希冀,或许第二封信是伪造的,为了让她自乱阵脚。
易衔月让沁琉拿出几封书信来,她细细比对。
最后这封,潦草但笔挺的字迹一如往常,这确确实实是哥哥亲笔。
她的心猛坠谷底。
信纸被撕去大半,边缘隐隐约约还有一抹残红。
是怎样紧急的情况,让一向报喜不报忧的哥哥,不惜用沾上血的信纸写信回来。
方意沉了沉声,“陛下,奴婢得知此消息后,擅自与驻扎在城外的游侠队伍联络过。”
这支队伍不光听令于易衔月,亦听令于易衔舟,时常会与他身边人通书信,交流各地情况。
“那领头的女子名叫柳断烛,奴婢调查一番后确定,此人的话可信。”
按照方意带回来的说法,游侠队伍有大半月未接到边关传来的回信,与易衔舟亦是失联的状态。
种种迹象表明,易衔舟,可能真的遭遇不测了。
这个推论犹如当头一棒,重重击打了易衔月,留下一阵痛到要无法呼吸的钝痛。
一切未有定数,哥哥可能只是失踪了,她打起精神来,从衣中拿出兵符,递交给方意。
“不可从肃王府调人,先用庄子上的。速速出京,去追。”
“不行。”
方意果断回绝了她的要求:“现在没人能出京城。”
“为何?”
易衔月霍然起身,心急如焚。
早一些过去,找回哥哥的可能性就大一分,事不宜迟。
“报——”
外面又传来郭公公的通报声,众人心中一咯噔。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不是什么大事,此时断不会再打扰。
“陛下,肃王府来人求见。”
易衔月环顾殿中,皆是亲信,颔首让外面几人进来。
裴克己面色严肃,身后跟着的副官胡子拉碴,押着一个身形瘦瘪的男人进来。
副官一手将他压住,不留情面地嘟囔着咒骂。
裴克己开口:“京城中蔓延起了时疫。”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易衔月久久不能回神。
“眼下正是转暖的时节,时疫?这不合常理。”
她走回桌前,赶紧翻开方才匆匆一撇的折子,上报的内容触目惊心。
裴克己眼眸微敛,“是不合常理,应该是有人刻意而为。”
副官踹了一脚那个男人。
“在陛下面前,你还不老实交代是谁指示你干的?”